br />
地势低些的庄子,庄稼长势亦不好。已有佃农聚集成众,要求主家减租。听闻临县一个李姓的大户,答得不好,竟被佃农一刀刺死!
一时清平大户,惶惶不可度日。
二郎亦然,元娘不以为然,说自家庄上待农户甚厚,想来不至如此。况两个庄子,佃户收入较他人丰厚。若不然,减一两成租罢了。
容娘日日在屋子里做着针线,有时眼睛花了,便略躺一躺,想些心事。
小环日日带了孩儿来作陪,孩儿娇憨,给沉闷的屋子里带来几丝生机。但容娘也只微微一笑,那笑,浮在面上,反显忧伤。
小环暗地里抹了眼泪,想着卫大娘或能劝慰一二,每每去请卫大娘过来。
不料卫大娘却似失了魂魄一般,面如白纸,做事丢三落四。应答迟钝。听到容娘境况,她的脸上竟然没有些许变化!
宋婆子悄悄与小环说,卫大娘这些日子常常出去,也不晓得做甚么。回来了,面相惨淡,吓煞人呢!
小环不得其解,更不欲让容娘操心。便忍了疑心,只在容娘身旁说些闲话。
这些日子,除了许三娘,元娘与玉娘亦时时过来。坐一会儿,说会儿话,宽慰几句。连娥娘也晓得抽了空,陪伴了几个下午。府中各色人等,虽惧老夫人之威,送茶送水。从不怠慢。
这日舒娘好些,懵懂意识到容娘的遭际,便在两位夫人那里为容娘说了好些话。恰元娘玉娘亦在,几人同为容娘求情。两位夫人宽慰了一番,几个娘子同至容娘这边,妯娌姑嫂叙话。
屋里一时热闹。容娘脸上忧色略散,微笑着看元娘与小环的孩儿玩耍。
元娘正笑着说道:“你不晓得,吉哥儿顽皮。他阿爷逗他,竟将他阿爷的胡须扯了一把,叫阿爷心痛得甚么似的!”
进之最重面相,每日出门,必须费好些功夫修缮,妆扮得如青年才俊一般。他那胡须,可是宝贝哩!
玉娘听到此处,先就吃吃地笑了起来。
但凡孩童所为,大人便十分稀罕,以为稚气天真。
恰小环孩儿在窗前的榻上玩耍。此时却坐那那处,瞪着眼睛,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小环一瞥,吓得扑上去一把抱起,嘴里骂道:“哎呦,你这个猢狲哎,怎敢在郎君屋里撒欢!”
几人正自纳闷,却见那孩儿屁股底下一滩软黄金,被压的一塌糊涂,原来竟是在拉粪!
众人捂嘴大笑。春雨忙将那席子一把巻了,欲抱往外头叫婆子去收拾。
门外却撞进来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朝容娘道:“娘子,不得了了,卫大娘,卫大娘……去了!”
容娘一时听不明白,直愣愣地看着她,轻轻问道:“谁去了?”
元娘几个见状不妙,忙叫那婆子说清楚。
“是卫大娘,卫大娘去了。她……,她上吊了!”
容娘身子一软,往后便倒。
小环听到先前,早扔了孩儿,将容娘接住。
“娘子!”
“容娘!”
几人喊的喊,又掐人中,好不容易将容娘喊转过来。
容娘眼神发直,却晓得推了众人,站起便往外头走去。
舒娘与元娘不让她走动,小环却晓得她,哭道:“让娘子去吧,不去,她不会甘心的。”
元娘大概晓得容娘与卫大娘情义,无法,只得嘱咐春雨与小环好生照顾,自己却同舒娘与玉娘去两位夫人处讨主意。
卫大娘已被放了下来,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一张席子上。青布衣裳,浆洗得干净。一头发丝梳得一丝不苟,头上犹插了容娘给她的银钗;脚上,是她自己做的新鞋。
她的面色灰白,神态却安详。似乎前些日子的痛苦,皆留在了这人世。她却已往生,与故人相聚。
容娘一路趔趔趄趄而来,眼睛里只是干涩,似乎泪已流尽。小环见了,暗暗心惊。
容娘跪在卫大娘身侧,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冰的,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容娘身子渐渐的软下来,渐渐的趴伏下去。小环与春雨不知何意,两人面面相觑,却见她竟然趴伏在卫大娘的怀里,蜷了身子,抱住卫大娘,喃喃道:“乳娘,你不要我了么?”
容娘消瘦的脸上现出绝望来,眼角晶光闪亮,泪水如雨,无声的流。
宋婆子在外头看见,吓得连连喊道:“使不得哩,使不得哩,死人晦气,还不将娘子拉开!”
小环与春雨去拉,又怎能拉得开。
容娘死死地抱着卫大娘,泪水滂沱,眼睛却始终瞪的老大。
小环心疼她,流泪劝道:“娘子,让卫大娘安心去吧。她只惦记你,你如此,卫大娘怎得放心?”
容娘闭了眼睛,哑声道:“去,去喊曼娘,——温娘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