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自火车站出来一直很沉默,那晚初次见芮雪的先生,本应该表现的热情礼节也一一省却了。芮雪的丈夫武竞诚恭维她:“何小姐是芮雪朋友里最漂亮的一位,果然美名——俱扬——不虚传,的东方美女。”
芮雪笑着说:“竞诚自小长于新加坡,很早就去英国,所以中文不好,也只限于口语,还特别爱好乱用成语,出口不成章。”
竞诚与芮雪对视,深情款款,默契地说:“芮雪是我的中文翻译,有表达不周道的地方,问她就行了,她知道我所有的意思。”
小河只是勉强报以莞尔一笑,立即明眸善睐,充满忧郁神秘的异样光彩。
芮雪明知其中有情况,却并不当着竞诚的面追问小河,而打岔地闲谈说:“我初识竞诚时,他是看不懂中文的,勉强是口头上表达意思,回到国内时他突然对中文产生了浓厚兴趣,常去中学里旁听,立志要学透古文,现在研读《三国演义》,基本上是看不懂就去听说书,说书的话他也是连蒙带猜。”
其实《三国演义》是白话文写得,对武竞诚已经算是很深奥的文字,芮雪知道小河在旧式学堂里熟读《三国志》,对三国的故事非常熟悉,这只是为了在饭桌上引起话题。
武竞诚有两位美女相伴,兴致很高,整个晚上笑话不断,芮雪与他一唱一合,夫唱妇随,真是一对贤伉俪。
小河却十分敷衍,话非常少,心不在焉地应对。芮雪直觉与下车时的那个男人有关,饭后喝了茶,坐一会儿,芮雪就顺水推舟地说:“小河一定累了,快进房间休息吧,我已经提前收拾好了客房,还特意买了你最爱的——”
小河置若枉闻,此时真正需要的就是一个人的空间,她食不知其味,内心的翻江倒海,都快要满溢出来了,哪里还吃得下呢。太具有冲激性的记忆一下子冲上岸,冲刷她的五脏六腑,令她的头都要爆裂开来。
小河一关上门,就摊坐在椅子上,一点不管是否坐皱了一身精良的旗袍,今天她哭了,笑了,生动地活过来,在她身体里又活着一个灵魂。她紧握着拳头,用牙齿啃咬着自己的手指关结,努力控制着不要浑身颤抖。
记忆似一场洪水,冲洗着世间万物,她如飘摇的一叶小舟,被拉进了汪洋之中,把握不住自己,不知流向记忆的哪一头。
记忆打开洪水的闸门,她坐在船上,不知要先舀哪一瓢来饮。只能任由水流带着她漂流,千军万马堵在胸口,无人能够倾吐,连芮雪这时也帮不上,她只能靠自己去理清头绪,这两团乱麻,两个灵魂的战争。
那一夜她拉上崭新的夏被,蒙住头,任由自己在洪水里沉浮,毫无头绪。躺在床上,在南京闷热的夏天里,时梦时醒。她太憋屈,跳下床,又去开窗,放凉快的风进来,冲淡她的万千回忆。
十八岁时,爱上世永哥的自己,朱家下聘礼要明媒正娶,羞答答地待嫁,盼望世永哥来接的自己。
紧接着,是走投无路,彷徨无助的自己,遇到另一个男人,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好像疑无路处,恰逢了柳暗花明,诞生了另一种人生,与十八岁前截然不同,完全割裂。
全身抽痛一般翻来覆去,坐卧难安,美好的回忆和痛苦的记忆,扭成两股,宛如记忆之瓶中逃出的恶魔,纠缠成螺旋状,一股叫做金满月,另一股叫做何凝脂,一路纠缠翻滚,扭来扭去,到后来,变成一条游向她的大水蛇,蟒蛇一样庞大的身躯,张开吐着红信的大嘴,向她扑来,吓出一身冷汗。
她突然从一种幸福,跳进另一种幸福,中间完全没有转折,割裂的人生,完全将她撕扯开,两种幸福不能同时空存在,于是幸福便不能称为幸福,而变成巨大的痛苦,她被痛苦的野兽撕咬着,肝肠寸断。
小河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又一身冷汗,她的睡衣都湿透了,似被洪水困住的孤岛上独自争扎。从那一刻,她罹患了一种精神分裂的疾病。
她一时幸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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