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立霁果然如同一个情场老手,并不急在一时,丢下她在一边窘迫。他自己动手,麻利地为自己布置了一个巢穴——将两张小床推并在一起,将一面帐子拆了,不一会儿,他竟然整出一张双人床,并且将四周整理干净,他有一双精工巧匠的手,经过他的手,一切被归置得井井有条。
她就这样看着他变魔术,心慌意乱,仿佛回到他去法国之前局促的一夜,这样的合并床铺,猜想恐怕不是一时兴起,他早就有心设计过,在他出国前是不是已经想到呢,他一向胸有成竹。
吴立霁给小河的一件礼物是与他同色的一套睡衣,不过她的是宽大的睡袍,在她耳边私语说:“我太累了,只想睡得舒服一些,我们需要大一些的床,改天去买。你陪我睡觉,别的事等我睡醒以后再说。”
他关了灯,解除她的手足无措,陷入黑暗之中。
小河将南面推窗打开,让室内更亮一些,借着窗外的月光,将长发梳理好,慢条斯理地编成了一条光滑的长辫,垂在右肩旁,她心里惴惴不安,一般女孩在新婚之夜该怎么想,该怎么表现呢?她怕自己表现不好,总想模仿别人,想要当一个正常的新娘。
吴立霁在黑暗中自言自语,幽幽地说:“在法国这四年,就像无根的树,多么想回来,快就过来,就让我安静地躺在你身旁。”
他说得真诚,声音饱含沧桑,语调富于感情,全无一点儿情色意味。她等了四年,当然知道她要嫁给吴立霁,除了嫁他,她从没有过其他的想法,没有旁门左道。如他们的年纪,早该是几岁孩子的父母,如今她却在这里揣摩一个小姑娘的扭捏作态,娇羞任性,连她自己也心中有愧。
小河在心中告诫自己,却更紧张,手心全是汗。悄悄在暗处换上了睡衣,顺从地躺在他身边,她一直提醒自己:“他不会压着我的辫子吧?”纠结这个细节,分散紧张的情绪,躲避思及其它。
这时,却传来吴立霁发出鼾声,果真睡熟了,她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吴立霁路途太累,毫无戒备,睡着时轮廓依然分明,却柔和许多,细长的眼睛蒙蔽一切邪恶的真相,宛如一个高瘦大块头的男孩子,作为男人他让人紧张,但是,作为大块头的男孩子却不那么可怕,看起来天真安静。他睡在听风居里,仿佛“听风居”就成了最坚固的堡垒,吃了定心丸一样,让人宽心。小河再也不必担心屋外有人,任何人此时敢来骚扰她,皆有吴立霁挡架,她有了结实的依仗。
吴立霁外表生硬得吓人,说话又直接不会哄人,可是行事却温柔,并不急躁粗鲁。
凌晨他醒来,看了四周的环境,听见她均匀呼吸,不再刻意地压制住呼吸声。他们像在一起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分别了四年,却一点也没有陌生感,如同青梅竹马,自小就熟悉。
北平的天,亮得挺早,他翻身看一下手表,比里昂要早两个小时,现在早上五点不到,外面已经晨光微熹,向南的推窗一直开着,斜斜地筛进清凉的光,密密地布满室内,还飘荡着植物的香气,室内一切清晰可见。
她背对着自己,睡得靠近床沿,压住被角,只需用手轻轻一戳,她便会翻掉床下去。
她那一头比黑夜更黑的秀发,规规矩矩地结成了辫子,像蜿蜒的黑色溪流,静静地流过两人身体中间,划出一条界线。他悄悄将长辫拿到自己的胸前,将发尾的绑绳解开,头发打散,平铺在枕头上,在粉色的细沙摊上铺了一层黑色的波浪,他将脸压在上面,光滑丝缎一般散发着馨香。
他感觉自己就像躺在网上的一只蜘蛛,夜行千里,到早晨终于赶回了家,如今他趴在蜘蛛网上,他的家——只是她的身边。
他用脸摩擦着她的秀发,柔软又带着体香,一切都太美。他从来不是做梦的人,他一向喜欢动手造梦。过猛的热情只会对她造成惊吓,她一旦有了负担,又该去东想西想,左右揣摩;小河太慢热,内心像一口幽深的井,需要慢慢晃动,才能探到灵魂最深处,他对她是前所未有的耐心,想要得到她内心的全部。她太规矩,太乖巧,那样顺从的表现反而不真实,自从他们的相识,亲眼看过她一点一滴的长大,又是真实的。
她不明白,他并不想让她不自在,也不想让她再在揣测,更不需要她去模仿别人,做她自己就好。他们已经结识八年,一半的时间是分别,却足够熟悉彼此。
那一夜,她结了一张网,他只是粘在她的网上,他是夜行的雄蜘蛛,走很远的路还是要赶回来,回到母蜘蛛的网里,成为她的猎物。
天下的夫妻大概半数以上会像他们,相互琢磨着对方,一辈子却总极力掩藏着一点东西让对方看不透。认识她的八年来,他除了她没想过要娶谁,她也是,除了他没想过要嫁谁,只是她嘴里不肯承认。能相处的舒服,不追究过去,才是最大的幸福。
他伸手将她的肩头扳向自己,脸紧紧贴靠她的面颊,并排躺在她的一只枕头上。
她醒了,他将手伸进她的睡衣里,原来睡袍的作用是这么方便,他果然是情事上的高手。烟云掩映,理所当然,她初为人妻,不能拒绝。
尤物,大概是一个贬义词,他从来不肯在她身上使用,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真的并不当她是一个让人享用的尤物。
她极美,又惊才绝艳,此时他发现,她却真就不是“前清秀才”,不是别的不堪的猜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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