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箱已经拿进来,打开摊在地上,把这里全然当作是他自己的家,除了这里能赶他去哪里呢?他早就理直气壮地换上了睡衣,小河脸都羞红了,转头不看他。
吴立霁却像与她做了许多年的夫妻,瞧她墨迹的样儿,他正儿八经地说,“我现在就给你写婚书,可好?写了婚书你就能名正言顺地接受我回家吧?要不,干脆,我咬破手指直接写血书吧!”小河被逗笑了,气氛一下又回到之前的打情骂俏。
吴立霁索性当真地坐回书桌前,拿起钢笔,郑重地在一张洒金笺上写下《婚姻契约》:
男方,吴立霁,生于光绪三十年六月十七,
女方,何凝脂,生日,父母,(皆是陌生的文字)。
此二人自愿结为合法夫妻,永不离弃,在此立字为据。
甲方(签字)
乙方(签字)
签字日期:民国二十四年五月十二日
他先将名字签上,然后四下里找了找,拿出一枚印泥,将左手大拇指在印泥里按了,随后压在自己的名字旁。
从书桌上的印章夹子里取出她的印章,问:“我帮你盖上?”
印了之后,再将纸递给小河。
小河被动地看他一系列的举动,愣住,她突然被感动了,真的感动到想要哭。几乎没有迟疑地接过笔,这一切发生的太过顺理成章,容不得思索与拒绝。
从来就是吴立霁决定一切,天经地义。
他在一边歪着头,斜睨她落笔,一边说:“在西方,婚姻是神圣的有关系,与商务上的法律合约一般无二,一旦签订双方合作的关系,意味着平等,如果想要反悔就必须付出高昂的代价。我国只当男女结婚是一种生存方式,是女人谋生的方法,男人传宗接代的家族方式,撕毁了也不必付出代价,在这种意义上讲,似乎欧洲的这种思想更慎重,我是不会毁约,用相框裱起来挂墙上,足以证明我们是合法夫妻。”
吴立霁的注视下,等着小河签下“何凝脂”的大名,他没有问她是否会毁约,他一向有笃定的把握。看到“生年,父母”,她有些太用力,心神恍忽之间,感到鼻子酸楚,竟然收笔时不利落,将纸划破了,她委屈地望向他,吸了一个鼻子。
吴立霁却并不受影响,说:“你没料到我会如此信守承诺,万里迢迢赶回来娶你,特别感动吧?我就是一言九鼎的人,吴博士太太,嫁给我,你是不是特别幸福?”
小河破涕为笑,白晳的脸庞已然粉嘟嘟,双唇如玉盘里的樱桃一般红艳。
小河以前写回信,告诉他关于向沈北星借钱买下“听风居”小院的事,她仅有的两封回信就像汇报,只字未提写小说这件让她得意的事情。现在想来,北平和吴立霁就注定是她一辈子。
吴立霁意志满满地说:“我是多么赶路呀!匆忙地结束学业,本该再呆上半年将博士的课题论文完成再回来,可惜我等不及,归心似箭,怕你在国内等我等到人老珠黄,白白浪费美好青春,更怕你等得着急,会有闪失,旁门左道。”
小河听不懂他说的“旁门左道”是何用意,却见他挤眉弄眼,她一下子明白过来,首先想到殷有容的二哥,然后是让她提心吊胆的鲁主任,现在这些根本不是事儿,吴立霁回来了。
她坦然承认:“倒是有几个男人对我有意思,大半年没来信我也怕你另外找人了,眼瞅着我也人老珠黄,突然又有你回来的消息,再等了一个月也没见人回来,尤其王婶娘,每天念叨你好几次,她刚才还让我问你,耳朵有没有发烧?”
“耳朵发烧也不关老女人的事,幸好你还这么漂亮,不然我可就不会遵守婚约,你是知道的,我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他就是那么刻薄而现实,一点儿也不避讳,直言不讳。
“不许对王婶娘不尊重。”小河心里有点儿辛酸,又一直将王婶娘当家里的长辈。
吴立霁怕弄假成真,甜言蜜语地哄她:“我只喜欢你。将别的女人全不放在心上。”
小河娇嗔假装生气,拒绝他的拉扯,吴立霁顺手拆了她的发髻,将盘叠起的发丝全部放下来。很快她的头发就像黑色瀑布一样,倾泻至腰下,极像一件华丽的衣服,衬托着她的脸更娇俏白晳,亭亭玉立。
红云一片烧到了耳朵,耳朵小巧精致,若隐若现,眼睛流光溢彩,烟霞一般笼着水气,擅长握笔的手也是修长细滑,手臂纤柔,无一处不美,好似整个江南的烟雨。
他眯着细长的眼,情不自禁地说:“其实你不需要穿上衣服,只这一头的长发就足以成为一件最为华丽的衣服。”
小河听出他过于情色意味,被他热诚的眼光,羞臊得无地自容,想到他的“亲吻”与“晚上”。吴立霁的本性永远改不了,兴趣始终专一——爱好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