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绝望

    夜间的凉风，扫尽了暑气，倒送来丝丝清凉，一路上鸦雀无声，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有时疏离躲避，有时又重叠延绵。

    小河心里别扭，揣测他一定也在心里暗笑她今天的孟浪，以为她被人嘲弄是咎由自取，没准还兴灾乐祸，所以小河端着和他一样的沉默，一直不答理他，又怕他和自己一样在心里思忖那个“前清秀才”的事情，心里懊恼得紧。

    小河疾步走在前面，不发一言，吴立霁默默地跟在后面，隐约觉得他在后面嗤嗤发笑，小河忍着不回头去看他笑了没有。走到东铁匠胡同中间，她才僵硬地回过头，低落的情绪对他说：“我快到了，你可以回去了，谢谢。”

    赌气一般，想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吴立霁却抢占先机，迈大几步拦住她的去路，对她说：“我想上次你误会我的话了，我现在租房的那个院里还有一间。”

    黑暗里看不出他以何种表情说这一番话，小河宁愿他别再提，免得越抹越黑。而今听他解释，却又觉得比不解释要强一些，将猜测埋在心里不如说开了更痛快，至少让他误以为这么做，她可以有自尊一些。

    “误会不误会的，都过去很久，我不会放在心上。”

    真怕他会接着追问：“你是不是那个前清秀才？”

    万一他要问该怎么办呢？她赶忙打消念头，慌忙将憋在心里一直想要问他说的话，现拿出来，问他：“租房子与卖手镯的事，也多亏你帮忙，谢谢你！那个，我不少你钱吧？”

    见到吴立霁在月光下，摇头晃脑，她如释重负，点了一下头，转身拔腿就走。

    吴立霁目送她走进花家小院，觉得她真实，又不真实，才转身离开。月亮已经升上中天，吴立霁的影子投在墙上，很短。

    喝了那大补的团圆龙凤汤，甲鱼配鸡果然功效奇特，一夜睡得心满意足，虽然有‘前清秀才’那一段不愉快如噩梦惊扰，小河却是累极而眠，只一皱眉就清除了不快，睡得香甜。

    这一场好睡，第二天醒来，小河依旧感觉身子发热，精力底气十足，人有一夜之间变胖的错觉。直到了中午，她突然感觉不适，也不能吃饭，恶心想吐，全无胃口。

    右手与腰部皮肤有灼痛之感，奇痒无比，她也不敢挠，好像并不是一夜之间长胖了，而是全身浮肿。

    续而到了下午，感觉全身疲倦无力，轻度发热，虚汗直流。

    她坚持一刻之后，躲到无人处掀开衣服，发现右手整条手臂与腰上一圈皮肤，陆续出现点点红斑，宽有三寸，显现带状。

    小河唬了一大跳，以为被什么毒虫咬了，又痒又痛，难道昨晚的甲鱼汤里有毒？可是并不止她一人喝了，她瞧石主编和冯副主编脸上并无异样。她内心的恍惚不安，挨到傍晚快要下班时，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回到家里，再次掀开衣服查看，衣服下红斑上发出成簇的粟粒，大至绿豆大小的丘疱疹，浑身发烧更重，手足乏力，加上惊吓过度，她站不稳身形，晃一晃，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不知如何是好。心一下子就灰了，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没有吃晚饭，昏昏沉沉地合衣倒头就睡了，希望睡一觉起来身上自然消下去，就没事啦。

    夜里她在忐忑之中睡下，兴许是因为高烧加重了睡眠，却被几次痛醒，点上蜡烛起来一看，右手臂与腰上一圈绿豆般大的疱疹，已经迅速变为水疱。水疱壁紧张，光亮，疱水澄清，水疱表面大部有小凹陷，只发生在身体的一侧与腰上一圈，其它部分的皮肤还算正常。她惊慌地手不能持烛，一晃动，蜡烛油滴到了手上，感觉到不是蜡油的烫，而是浑身上下非常疼痛，手不能抬，头不能转，心是冰凉一片，不好的预感一下涌上心头，寒彻心扉。

    昨天听编辑甲说‘前清秀才’的事，原本就被吓了一身冷汗，难道这病不是中毒，而是被吓出来的毛病么？怎么能这么倒霉呢？

    昨天忍住的眼泪，现在再也忍不住，无声地流淌。

    手都无法抬起来擦拭，又累又乏，像走了很远的路，头重脚轻，听任蜡灯掉到地上，自行熄灭了！

    莫不是得了怪病么？

    而今烂死在这小屋中，恐怕也无人知晓，自己从来不敢深想的凄凉之意，此时一下涌上心头，悲痛欲绝，不再强忍，由默默撒泪变为痛哭失声。

    下半夜再也无法入睡，混混噩噩，被高烧折磨，被噩梦缠身，时时惊悸，身上皮肤奇痒无比，无法动弹，头痛欲裂，仿佛走到人生的尽头，只剩下绝望与痛苦，孤苦无依。

    好容易挨到了天亮，残留的理智告诉她，不能不去出工，再说她害怕独自死在这屋里，后悔应该早一些，详细地，向石主编和冯副主编交代她的后事，如果她突然消失他们会担心吧？“应该会关心吧？”她心里也没有底，不确定，说到底他们是唯二还能关心她的人。

    她想要不要先写一封遗书，将情况说明一下，不然死得不明不白，连死都不能安心。可是手举不起来，手脚麻木到无法穿衣服的程度。

    水疱很大，模样可怕，幸好没有长在脸上，如果别人知道真相一定会嫌弃她，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凭借，如今更是成了一个祸害。

    即便如此，小河也要去报社向石主编请假，如果她不去就此消失不见，似乎唯一将会带来不方便的是石主编，她就算死也不能对不住别人，更不能让人起疑...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