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起疑心她是一个无始无终,没有首尾的失信小人。
小河勉强穿上一件宽松的长袖外衣,右手背上能露出密集的水疱,只好用一只手绢包上,虽然显得奇怪,要藏住还是容易做到。只要去告诉石主编她不舒服,要回家休息,只要看她的脸色,石主编也一定会相信。然后转头就回来,以防被人发现真相,把她当怪物。
衣服下的水疱涨痛,被绷紧吹大的皮肤,随时会爆炸一样,虽然奇痒,她却无力去抓,手麻痹,完全抬不起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自己变成了可怕的怪物,行动都不能自如,痛苦的奄奄一息,残存的理智让她脸色尽量平静,微露出病容,不照镜子,她也知道气色奇差,满面蜡黄。
报社的人还没到,她觉得等待的时间很漫长,本来她可以像每天早晨那样,来一场忙碌的整理清扫,再为石主编好沏茶,如果能像往常一样真就太幸福了,她今天手不能抬,脚步沉重,心都灰了。
脸因为高烧已经通红,幸好没有镜子,她可不敢看自己。传说中有一个女子,原本生得很美,后来发生意外变成丑女,照镜子时将自己吓死了。这种时候,她为什么还总是想到这种悲惨的传说呢?
请假时她感觉报社的人看她的眼光很怪异,大概也因为那天晚上编辑甲的话,尽管他们表现出对她的关心,询问了病情,关照她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她还是觉得他们奇奇怪怪的。也许是她神经出了问题,才会有如此古怪的想法,或许别人没有表现奇怪,是她太奇怪,完全影响到她大脑的判断。她被病魔缠了身,她变得不是自己,变成其他的怪物。
走出院子,小河像逃命,又像是被索命,汗下如豆,却怎么走也走不快,像是有小鬼拉着她的后脚一样,不得不在中途停下好几次,扶着路边的一棵梧桐树喘息一下,喘着粗气。
吴立霁恰在这时出现,好像以为小河在此等他,嘲讽的嘴角向上翘起,正是上次她靠的那棵梧桐树。
走近时,他才发现小河身体不适,她原本黑洞洞的眼睛里,像是飘着一片黄叶,摇荡着发出死水的幽亮,身上的味道有点儿像陈腐的蚕豆,他从来不吃蚕豆。
两个月前,在同一个地方,也是小河痛到额头流着汗,吴立霁曾带她去看了中医。
所以吴立霁这次略微迟疑了一下,断定她是病了,如果是肺炎会传染,他又皱着眉头,有些嫌弃,问:“你喝不惯豆汁,所以是豆汁中毒吗?”
对他不合时机的玩笑,小河想翻他一个白眼,此时不翻白眼都已经足够难看,真恨自己不能及时逃回房间,关上门房,永世不见人,哪成想被吴立霁抓住现形。
还能更倒霉一些么?
本就没想过要人伸手来扶,也不需要他帮助,现在吴立霁若能带着他的嘲讽,离她远远的,对她来说就是帮了最大的忙,这种情况下,她无法打起精神来应付他。吴立霁脸上明显挂着嫌弃,本能地要保持距离。
小河的右胳膊疼到麻痹,连左手的行动也很迟缓,话也说不出,她看不见自己,如果看见的话,可能会发现自己嘴巴有点儿往右歪,小河作势摆动一个手。
如果,之前她还可倚仗长相好看,现在她一无可取之处。
吴立霁理智性地往后退,怕被传染,盯着她摆动的那一只手,上面裹着手绢。
衡量一下,他才再次靠近她,轻轻取下她右手上胡乱裹缠的手绢,马上出现异常的皮肤,她手背上满是大水疱,她顺着他惊讶的眼光,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肿涨的更可怕,水泡又大又圆,鼓涨着,皮肤被撑得很薄很亮,随时会被撑暴,喷射出水来一样,只要轻轻戳一下。
偏偏是这个当口,让吴立霁发现自己中了邪魔,变成丑陋怪物的模样,还不如让她直接去死呢。她倒吸一口凉气,对吴立霁对视一眼,此刻,纵然死去也会灵魂不安,还得顾虑他的想法,真是又加了千万倍的倒楣。
以为生活再慢慢变好,却更糟,太失望,真的活不下去了!
吴立霁是多么恶毒,多爱嘲笑别人,最爱兴灾乐祸。这下他要永远记住她变丑陋怪物的样子,在心里无数次挖苦她,他一直就不看好她,前一天想让他刮目相看一次,却又被‘前清秀才’的故事给牵连,化为泡沫,还引来一场非议。
吴立霁同时想到“前清秀才”,狐疑:“她不会是某种脏病吧?”
病痛让她没那么敏感,羞愧感也没那么快传达到她的大脑,或许是脑子被烧坏,失灵了。
长时间没吃东西,胃里难受的劲儿,让她想吐,她俯下头,干呕几声,吐出苦水,真是在他面前,把丢脸的事情一次又一次都做绝了。
吴立霁俯身,瞅着她那一张没有人色的脸,实话实说:“一天不见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你最好马上去看医生。”
小河眼里的黄叶一下子停滞不动,“怎么没想到要去看大夫呢?”却一味地自怜自艾,只想躲进自己的小屋里,生死由命。
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大概是发烧糊涂,又吓懵了,正需要有人帮她拿主意,做正确的决定。
感觉这个人怎么会是吴立霁呢?此时却只有他,她倒吸一口冷气,强调:“大夫——大夫——是大夫”
这个时候,她还懂得选择依赖中医,拒绝西医,吴立霁皱着眉,说她穷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