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提起烟花之地,又见他眼神时不时飘向小河,让人以为他对小河有意,显然话里又有话,只得引颈等他下文。
编辑甲果然有后话:“那个作相公扮相的姑娘,花名叫做‘前清秀才’,是庆元春里挂了头版,出了名的才女。前清秀才的眉眼,与何小姐长得五分相像,如若换上同样的衣服,必有七八分相像,尤其是刚刚背诗时的才情,我竟误以为何小姐就是那位前‘清秀才’,我是喝多了眼花。”
众人闻言齐刷刷地将复杂的目光投向小河,小河被弄得面红耳赤,心里七上八下,吓得将饱嗝都咽了下去,胃里好不舒服。
吴立霁的眼光最特别,趣味盎然,又有一种明明事先知道不好,却兴灾乐祸的神情。
小河一时心神不宁,暗恨自己刚刚太过轻狂,风头太过,引来是非。
小河耳鸣嗡嗡,自远而近传来助理小钱的声音:“你怎能将何小姐与八大胡同的伎女相提并论?艺伎有才也是妓,太失体统啦!要比也作女师大的学生才女还可以,难怪骂你骨头轻,你太放肆啦!赶快向何小姐道歉!石主编,冯副主编,你们看他真是喝醉啦,你们请客,我们喝得十分尽兴,这些年也没喝过这么高兴,酒令又有趣,一高兴就真喝高了,酒品不好,酒后失言,难免出丑,见谅。见谅。何小姐千万别听他胡说的酒话,下次罚他的东道,让他请大家吃饭顺便赔罪。”
编辑乙暗里流了口水,恨不能再亲眼见到佳人,也不顾小钱的掩饰,还一个劲地追问编辑甲:“后来你还有再见过那个前清秀才吗?还在庆元春里?”
这两个家伙真是狼遇到了狈,天生一对,一唱一合。吴立霁正好看向小河,他俩对视一眼,小河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编辑甲完全不顾小河脸色难看,继续说:“后来两次去清吟小班,竟然没见着‘前清秀才’,我就悄悄向一个管事妈妈打听,你们猜怎么着?”他舌头都伸不直要打结了,还记得在关键时刻卖关子。
直到听话的人不停追问,才故弄玄虚地往下说:“听说那个前清秀才倒是好人家的出身,是从南方采买送到北平庆元春,原先买来时说好是卖艺不卖身,后来有一个大官看上她了要替她赎身,出门的路上,人家后悔了竟然逃跑了,也不知道后来抓回来没有。你们知道,那种地方是有些手腕,虽然是民国有政府管辖,可是谁还能插手管到庆元春的后院里?再说做那行的老板都是有后台,局子里有人。”
编辑甲十分担心姑娘逃出来没有,又将眼光从说话者身上移开,投向小河,意味深长。
小河今天故意在人前露一手,争强好胜,想要让人刮目相看,无非是想证明她不仅凭美貌,更是想让人忽略她脸,却适得其反,引火烧身。
小河因为神情紧张,已经忍不住又打起嗝来,用手紧捂着嘴,咯咯地发出闷响,她怕别人的眼光落在她脸上,怕他们真就在她的脸上,寻找活色生香的痕迹。
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吴立霁,坐在黑暗中若有所思,若有若无,见她紧蹙眉头,清冷地说一句:“瞧,把你吓得,又没说要抓你回去。”
小河愣住了,这一吓,打嗝倒是停了。前面背诗时的意气风发一扫而空,萧瑟之气由心底升起。
这种清冷,反而激起不一样的滑稽效果,引起几个人轰堂大笑!
编辑甲将盘桓在脑海中想说的故事吐了现形,颇为畅意,就爽快地自罚,将桌上的剩酒作为赔罪,全数喝净,舌头都大了。扒在桌上向何小姐谢罪,“因见你背诗联想到那个‘前清秀才’,不是故意作比,冒犯之处还敬请何小姐原谅——”说到最后已经口齿不清,不管他是故意还是有意而为,那晚编辑甲喝醉被人扶回去。
饭后各自散去,石主编便命令最清醒的吴立霁送小河回去,说是花家小院的那条胡同没装煤气路灯,万一窜出个猫呀狗呀的吓坏女孩子。
小河本想推拒,但没成功,换作助理小钱或资料室的赵大姐也都不比他更合适。
小河很难过,起身时就已经下定决心不生气,心情却糟透了。无论是吴立霁之前的轻薄,还是编辑甲今天拿她取笑作乐,她无法停下一直记住那份屈辱,而且她遇到的羞辱何止于此,要是心高气傲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作个冤死鬼。
她十分自悔今天不该造次,不该在人前嚣张表现,太过张扬终是惹祸,如果不是出风头,也不会招来这一顿取笑。
自此后她决定行事更为沉静内敛,决不许自己出风头,宁愿躲在人后不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