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君府
“娘…你看看我身上穿的,都是去年的旧衣服。等过完年去串门子,这些衣服怎么能拿得出手?娘啊,女儿看中了锦衣坊的几套衣裙,您买给虹儿好不好?”大年前夕,君虹裳缠着江氏不放,要置办这个置办那个,不得消停。
江氏如今被禁足,掌家大权也落到了芳姨娘的手里,哪里还有心情给女儿做新衣服,都只差去找大老爷拼命了。
她活了大半辈子,替大老爷生儿育女打理家务,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他倒好,二话不说就将她软禁在府里,还让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骑到她的头上,让她受尽了冷眼和屈辱。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你个没良心的!你娘我都被你爹关起来了,你安慰的话语都没有一句,还整日想着穿红戴绿,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啊?”江氏被缠得烦了,甩手就给了君虹裳一个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君虹裳一脸委屈的望着江氏,她一直都是被江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平时连重话都舍不得说她一句,如今江氏居然为了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打了她,她哪里受得了这个憋屈,大声的顶起嘴来。“娘心里不痛快,也不该拿女儿出气?女儿也是不想丢了咱们君家的颜面,才想着去裁几身体面的衣裳的。娘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了女儿,这到底是何道理!”
“你个死丫头,翅膀硬了,居然敢顶嘴了?”江氏原本就在气头上,君虹裳还不知道进退,这不是送上门来挨训嘛。“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连骂都骂不得了是吧?我就动手了,怎么的?你个不孝的赔钱货,气死我了!”
“在娘的眼里,就只有弟弟,他就是金贵的宝贝,我就是不值钱的赔钱货!怎么说我也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平日里有什么好的东西,娘都优先给了弟弟,剩下的他不要的才会施舍给我。弟弟没出息,整日游手好闲的,娘当他是个宝。我尽心尽力的讨你欢心,还给你送吃的,你不但不屑一顾,还打我。娘你也太偏心了!”一听到赔钱货三个字,君虹裳就气得牙痒痒。
江氏看着女儿脸上的巴掌印,手心也开始发疼。说实话,她对这个女儿的关心的确远远不及儿子。她总想着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始终是别人家的人,给她那些好的东西最后都是归了别人的,太不划算了。故而,平时除了不会短了女儿的吃穿用度,并没有花多少心思在她的身上。
如今被女儿一顿抢白,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可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她又想起自己的处境,心头的怒火也越烧越旺。“我疼你弟弟多一些有什么不对?他是君家的男丁,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我不对他好还要对谁好?!别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要真是个孝顺的,就赶紧想办法把我弄出去。这家业要是落到芳姨娘那个贱女人的手里,以后这家里也就没有咱们娘仨儿的立足之地了。”
君虹裳捂着泛红的脸颊,非常的不情愿。这些不都是大人该操心的事嘛,她一个女儿家家的,哪里能说得动那个被狐狸精迷住的爹爹。
“爹爹的决定,我又有什么办法?!”
江氏见她说出这样的丧气话,差点儿没吐出血来。她果然是养了只白眼儿狼,就会花她的钱吃她的米,到了关键时期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你个孽障,喂不熟的狼崽子,真是白养了你了。连这点儿事都不会,我要你有什么用?!”
“那个女人很受爹爹的宠爱,爹爹简直对她言听计从,我哪里插得上话。母亲若是厉害,怎么也会败在她手下,还有脸说我?”君虹裳被骂的难听,心里是一万个不服气,有些话不经大脑就说出了口,直气得江氏头晕目眩,喷出一口老血。
“你个孽女…”江氏抬起手掌,想要再给君虹裳一个巴掌,却扑了空。
君虹裳倒退几步,躲过了江氏的巴掌,慌乱地离开了江氏禁足的院子。“娘…你好好地在这里反省,女儿过两日再来看您。”
说着,就不见了人影。
江氏气得又吐了几口血,身子瘫软在罗汉床上,几乎晕厥过去。服侍她的老嬷嬷见状,立刻上前去搀扶。“夫人,您何必跟小姐置气呢,她不过还是个孩子。再说了,小姐一向心思单纯,哪里知道怎么去对付芳姨娘那个贱婢。”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自己的女儿不成器也就罢了,还狼心狗肺的来气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江氏一时想不开,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
奶嬷嬷也不断地擦着眼睛,她伺候了江氏一辈子,如今看到她落得如此下场,心里也替她感到悲哀。好好的一个官家千金,却被一个卑贱的妾压的抬不起头来,这等的尊卑颠倒,真真叫人心寒啊。
“夫人,为今之计,是挽回老爷的心。若是再让芳姨娘那个贱妇作大下去,那夫人在府里的日子就难过了。”奶嬷嬷一心为江氏着想,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江氏沉吟良久,眼底闪过一丝阴狠。芳姨娘那个贱人不就是靠着有几分姿色,所以才得了老爷的欢心吗?尽管她做主抬了蝉儿做通房,但到底姿容普通,老爷刚开始有一阵子的新鲜劲儿,可是日子久了,还是被芳姨娘的温柔哄骗给骗了回去。若是老爷身边有个更年轻漂亮更温柔似水的女人,还不把芳姨娘比下去?
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江氏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奶娘,你去给我去四处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出身清白又年轻貌美的穷苦女子,气质要温柔娴淑,能够压过芳姨娘的。”
奶嬷嬷低下头去应了声是,悄悄地走了出去。
江氏歪在冰冷的枕头上,胸口起伏高低不平,一双阴沉的眸子里满是算计。芳姨娘,就让你再蹦跶几天,等老爷身边有了更为贴心的人儿,看我不整死你!
侯府
君侯爷拿着属下从阳城送回来的书信,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鼻息间的气息时快时慢,手指不由得用力,可见他见了那信上的内容是多么的气恼。
“真是我的好妹妹啊…”君侯爷闭上双目,整个人放佛被抽干了一样,急急地朝着身后的椅子里倒去。
管家不安的叫了一声侯爷,却不敢开口相劝。这侯府上下,谁不知道大小姐就是侯爷的心肝宝贝儿,姑奶奶这事儿做的太不地道了。居然撒了弥天大谎,将侯爷耍的团团转,险些将大小姐推入火坑。
想到这事儿,别说是侯爷了,就连府里的下人也都愤愤不平。他们聪慧能干又美丽的小主人,怎么能够嫁给一个随时可能魂归天外的病秧子呢!
侯爷沉默了半晌,才扶着椅子坐直了身子。“老陆,将这信烧了吧。”
管家不明所以,不过侯爷的命令他一向不会多问,从他手上取过书信,将它放在了火盆内,不一会儿就化为了灰烬。
拉了拉身上的貂皮大氅,侯爷一下子放佛老了十岁,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去老夫人那里请姑奶奶过来,记得不要惊扰了老夫人。”
陆管家躬了躬身,转身就朝着福安堂而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姑奶奶在丫鬟的搀扶下,聘婷的踏进了侯府的书房。老远就看见侯爷独自一人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姑奶奶挂在唇边的笑容渐渐地隐去。
看着兄长那样的神情,她早已猜出了个大概。想必这次请她过来,就是为了那事儿吧。苦笑了笑,姑奶奶再次抬起头来,遣了丫鬟,一个人走了进去。“哥,你找我?”
“小妹,我们有多久没有促膝长谈过了?是五年还是十年?”侯爷并没有大声的质问,反而说了些毫无关系的话题。
姑奶奶慢慢的走到侯爷身旁的椅子里坐下,将手从狐皮袖套里拿出来,伸向火盆取了取暖。“嗯,转眼都过了十几年了。”
“小妹记得出嫁前,哥哥对你说的那些话么?”侯爷淡淡的说着,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小妹怎敢忘记。虽说是嫁出去的,但我永远都是君家的女儿,无论何时都会记着这一点。”姑奶奶嘴角微微勾起,叙述起来的时候,眼中闪烁着自豪与幸福。
侯爷张了张嘴,始终说不出狠话来。他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又是自己看着她长大的,自然是爱护的紧。滔天愤怒过后,他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宜太过莽撞。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要是闹僵了,以后面上也不好看。想想妹妹这些年一直很少回娘家,也吃了不少的苦,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只不过,要他答应将霓裳嫁过去,他也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即使妹妹有难言之隐,但霓儿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不能断送她一辈子的幸福。
“哥哥知道,这些年来你在婆家吃了不少苦,却一直瞒着母亲和我。哥哥觉得很惭愧,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却不能给予你支持,没能当你的靠山,让你一个人在那边摸爬滚打。是哥哥没用…”
姑奶奶眼中泛起水雾,侯爷的一番肺腑之言令她心里更加的难受。想着之前的那番打算,她真的觉得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全然没有顾虑哥哥嫂嫂的感受,一意孤行的想让霓裳嫁给自己的儿子。
如今大哥知道了真相,不但没有恶语相向严加指责,还这般语重心长的说出这样一番肺腑之言,令她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哥哥快别这么说,这都是绣儿的命啊。当初以为嫁入高门,便是今生最大的荣耀。我一心想过自己的日子,可惜身在那样的家族里,却是身不由己的。”
“刚嫁过去的时候,有夫君的呵护,太夫人和老夫人的疼爱,我以为这一生都会这么顺遂下去。可惜好景不长,一个个阴谋诡计加诸在我们夫妇身上,险些连命都搭进去。当生死攸关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在那样的家族里生存,不单单是听话乖巧就可以的。为了能够不被人欺负,我必须凭借自己的手段去争。”君湘绣一边回忆着,一边泪流满面。“如今,我是表面上风光无限,可是我内心的苦又有几个人能知?一事无成的夫君,宠着家里的几个妾室,觉得我庸俗不堪,掉进钱眼儿里去了。公公婆婆偏心大房和三房,对我的付出根本不屑一顾。儿子又病得奄奄一息,大夫说活不过半年。别看我顶着忠烈侯府当家主母的名头,私底下我也是个不被夫君宠爱,连自己的儿子都救不了的可怜女子。”
君侯爷扶着妹妹的肩膀,心酸不已。
原来,妹妹这些年在忠烈侯府过的竟然是这样的日子。他这个做兄长的真是太失职了,居然十几年不闻不问。
“绣儿,大哥真的没想到你过得如此艰难…妹夫竟然这般对你?你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长乐侯的亲妹子!”提到那个不成器的妹夫,侯爷就一肚子的气。
自以为饱读诗书,就假清高,看不惯世俗之人。他也不想想,若不是妹妹辛苦的支撑着二房,他会有那么好的日子过?还有那个心思养那些美妾?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侯爷恨不得立刻冲到那个窝囊废面前,狠狠地痛扁他一顿。
“算了,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无所谓了。”她只要两个孩子好好儿的,其他的她都不求了。
至于夫君爱养几个小妾就养几个小妾,她也懒得理会。
“那怎么行!他简直欺人太甚了。若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儿上,我一定会揍得他满地找牙。去他的清高,去他的盲目自大!在我眼里,他简直一文不值。”侯爷生起气来,说起话来也是极有威严。
君湘绣见哥哥这么维护自己,心里头稍稍松快了一些。即使婆家人不待见她,起码她还有娘家人对自己好,她就知足了。
“先别说这些了,妹妹实在愧不敢当。先前是妹没欠缺考虑,做错了事,还望大哥不要计较。如今我是想通了,只好尽人力听天命。羽儿,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何必在搭上一个无辜女孩儿的性命?”以己度人,君湘绣到了此刻才算是真的想明白了。
侯爷赞赏的点了点头,安慰道:“妹妹放心,既然哥哥知道了此事,定然不会做壁上观的。我知道江湖上有一个号称‘鬼医’的神医,医术高超,据说死了半日的死人都能救活,羽儿的病还是有希望的。”
“真的吗?”君大姑奶奶听了这个消息,顿时兴奋不已。
她想尽了办法,请了无数的名医都无法治好楚凌羽的病,她都已经绝望了。如今听到侯爷这么说,她心中顿时又生出一丝希望来。
“那位鬼医在哪里,怎么样才能找到他?”她急着问道,不顾形象的拉着侯爷的衣袖不肯放手。
“妹妹你先坐下来听哥哥说。”侯爷扶着她坐回椅子里,这才淡淡的道来。“我也只是听过那人的名号而已,并未见过他本人。不过,哥哥认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倒是可以让他们帮忙打听打听,一有消息,我便会派人通知你。”
姑奶奶激动的不能自已,一直念着太好了太好了,压抑多时的心情总算是渐渐的放松下来。
兄妹俩交心之后,也说开了。霓裳的亲事暂时作罢,姑奶奶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不再整日的愁眉苦脸。
当天晚上,姑奶奶就让丫鬟婆子们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打道回府了。在锦州城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她也该回阳城去了。府里的事务暂时有太夫人帮忙打理着,可是她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哪里能撑多久,她必须尽快赶回去。
在得知姑奶奶不日将离开,君虹裳着急的不得了。她可是听说了这位姑母是功勋世家的当家主母,地位尊贵无比。她如今不过是个商人之女,若是能够巴结上姑母,那也是有天大的好处的。可惜,头一次见面就将这位姑母给得罪了,她正发愁该如何改善这关系呢,却没料到姑母就要回去了。这怎么能行呢!
君虹裳越想越心急,于是顾不得其他,精心装扮一番之后,就带着丫鬟去了侯府。
听闻君虹裳独自前来,霓裳还愣了许久。这位堂姐的性子,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大老爷都不敢轻易的上门来,她却急着往侯府里跑,怕是冲着什么人来的吧?
“这都要过年了,大房那边还不安生,三天两头的往侯府跑。虽然是搬出去了,可还是时常往侯府里钻,真够不要脸的!”初荷抱怨着嘟嚷道。
霓裳扑哧笑出声来,道:“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他们有脸吗?”
初荷先是一愣,继而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姐说的对,大房本就是个没脸皮的,奴婢的确是高看他们了!”
“大姑娘穿红戴绿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看着就俗气!”浅绿也偶尔插上一句话。
“女为悦己者容,她当然是给年轻男子看的了。”霓裳拨弄着手里的算盘,说道。
“大姑娘也太不知道自重了,上次勾引郡王不成,还没有接受教训么?居然还敢跑出来招摇,再说了咱们侯府哪里来的男子?”就算侯府有少爷,那也是堂兄妹,难道她是想要**么?
不是初荷的想法太过邪恶,而是大姑娘的行径真的跟花楼的女子没啥区别,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为人所不齿。
“难道你忘了,咱们府里还住这一位客人呢。”霓裳笑着提醒道。
“不是吧,大姑娘又瞧上楚公子了?她她她…”初荷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水性杨花这两个字,她可说不出口。而且她是个奴婢,背后议论主子有些不道德。
“即使没什么权势,但好歹也是忠烈侯府的嫡长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君虹裳打的什么算盘,霓裳心里一清二楚。不过,她可不认为忠烈侯府会看得上她一个庶出长房的女儿。
楚凌风即使是个过继的儿子,但也是楚氏家族的人,年轻有为。他的亲事也不会马虎,至少也得取个官宦人家的嫡女。
“她这是痴心妄想!”初荷气呼呼的说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哪一点儿配得上人家楚公子!一点儿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尽学些下作的手段。也难怪,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再怎么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霓裳嘴角微微勾起,这丫头骂起人来还真是利索。
浅绿见她愈发的不可收拾了,于是上前打断她的话,道:“主子们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咱们做奴婢的议论。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小心隔墙有耳。”
初荷撇撇嘴,只好乖乖地瘪了嘴。
不一会儿,福安堂的丫鬟就过来了。见到霓裳,规矩的行了礼后说道:“小姐,奴婢奉老夫人的命,请小姐过去一同用膳。”
“是姑母明日要离开,所以设宴款待吗?”霓裳假装不知的问道。
丫鬟笑着应道:“是呢。姑奶奶说回来有些时日了,要赶着回阳城过来呢。”
霓裳便放下手里的账册和算盘,让浅绿帮着整理了一番仪容,又披了件银鼠毛领的锦缎斗篷,这才出了梨香院。
福安堂内欢声笑语一片,热闹非凡。
霓裳进去的时候,众人正拿管氏的肚子打趣呢。老夫人坐在中间的梨花木雕花罗汉床上,慈眉善目面带笑容,见到霓裳,便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霓裳先是给老夫人问了安,又依次给侯爷管氏以及姑奶奶以及表姐们见了礼,这才乖乖的腻在老夫人的身边撒娇道:“还是祖母屋子里暖和,这烧了地龙就是不一样。”
“你这丫头…”老夫人将霓裳揽在怀里,宠溺的捂着她的小手,说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喜欢撒娇,也不怕羞?”
“屋子里都是自家人,有什么羞不羞的。”霓裳回答的很坦然,众人都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姑母看着这么乖巧讨喜的外甥女,心里还真是舍不得。不过,她如今也不急了。先把儿子的病看好才是最重要的,反正霓裳年纪还小,要议亲也得及笄之后,她可以再等两年。到时候,儿子的病无大碍了,大哥应该不会阻拦这门亲事了吧。
心里打定了主意,她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起来。
“祖母最偏心了,眼里就只有霓儿妹妹。我也是祖母的孙女,怎么就没这待遇呢?”一道突兀的声音在厅堂里响起,四周忽然一片死寂。
不合时宜的嗓音,正是出自大房长女君虹裳的嘴里。
从她硬是闯进侯府,就没人搭理她。看着霓裳轻易地就获得了大家的喜欢,她心里千百个不服气,硬是强出头,想要引起大家的注意。
侯爷瞥了她一眼,故意忽略掉她的存在,对老夫人说道:“儿子的考评已经下来了,老上峰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了两句,皇上也夸赞了两句。想必再过不久,升迁的旨意就会下达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回京城了。”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老夫人欣喜的眉开眼笑,这一天她可是盼了好久了。毕竟,那里才是她的生长地啊。
当年老侯爷过世,儿子到锦州城赴任,她便跟着一起过来了。可到底不习惯这北方的寒冷天气,这么些年来一到冬日双腿就发寒,疼的厉害。不过,为了儿子她一直默默忍受着,并没有让他知道。
景嬷嬷一听要回京了,也喜得老泪纵横。
她的儿子媳妇可都还留在京城老宅子里,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一回面。她儿媳妇刚添了个大胖小子,她这个做祖母的还没有见过呢。
“太好了,真是恭喜哥哥了。”君大姑奶奶也替他感到高兴。
君侯爷升迁,对她也是一个助力。娘家的地位越高,她在婆家也有颜面。就算是公婆再偏心,也不能不给兄长的面子,她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爹爹,真的么?京城是个什么模样,比锦州城还要大么?”霓裳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演技了,明明是一个成年人了,却还要扮演一个孩童的角色,而且还逼真的令所有的人喜欢,真是不容易啊。
侯爷满是爱怜的看着这个疼到心坎儿里的独生爱女,难得有耐心的讲述起京城的一些事物来。众人皆含笑的望着侯爷,认真的听着,唯有君虹裳一人嫉妒的眼珠子泛红,恨不得赖在侯府不回去了,将来也要跟着叔父一同上京。
霓裳伏在老夫人的膝上,支着脑袋仔细的聆听,心中也生出无限的向往。所谓心想事成,她前些日子还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去京城开开眼界,没想到还真是被她给料准了。
“叔父要上京了,真是太好了。叔父,虹儿也想回去,您可别丢下我。”京城远比锦州城繁华热闹,她可不想一辈子呆在这个小地方,自然要跟去了。
侯爷冷冷的扫了这个不懂规矩的侄女一眼,直到对方察觉到失态低下头去,这才开口继续说道:“升迁的旨意估计开过年不久就会送达,在此之前,要劳烦母亲将这边的产业处理一些,能变卖的就变卖,转让的就转让,尽量轻车上路,也省的麻烦。”
对于升迁一事,侯爷是信心满满,故而才有此打算。
老夫人连连点头,觉得的确该如此。这些年一直是管氏掌家,有多少产业她最清楚不过了。“这事儿就交给媳妇吧,有霓儿在一旁帮衬着,我也省心不少。”
管氏嗯一声,笑容可掬的应下了。
一再的被忽视,令君虹裳十分的难堪。恰巧楚柔溪又是个尖酸刻薄的,见她被冷落,免不得又要落井下石,嘲讽一番。
“有些人啊,就是自不量力。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敢在这里大声嚷嚷,真是没规矩。”她顿了顿,放佛突然醒悟一般,继续说道:“啊,我倒是忘了。这里是侯府,可不是普通人能呆的地方,难怪说话没分量了。自取其辱也就罢了,还三番两次犯同样的错误,真是愚不可及。”
“你骂谁呢!”君虹裳哪里受过这般的冷言冷语,早已按耐不住,朝着她大吼起来。“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个小妾生的贱种罢了,也敢在我面前呼三喝四!”
“你…犯了错还不知悔改,竟然对我出言不逊,你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楚柔溪也是从小娇养大的,虽说是庶出,但待遇比君虹裳不知好了多少倍,也习惯了盛气凌人,自然不甘示弱的骂了回去。
她们一个是娇惯任性的商人嫡女,一个是刁蛮跋扈的名门庶女,自诩为天之骄女,谁都不肯让着谁。
“你个臭不要脸的,别以为我会怕了你。告诉你,这里可是君家,不是你楚家,你最好搞清楚咯!要扒本小姐的皮,你还不配!”
“君家又怎么样?又不是你君虹裳的家,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吼大叫?”
眼看着二人就要打起来,侯爷不得不大喝一声,命丫鬟将二人分开。“在长辈面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姑奶奶也是一脸的厉色,狠狠地瞪了那楚柔溪一眼,道:“柔溪,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吗?还不给老夫人和侯爷道歉。”
楚柔溪倔强的昂着头,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嫡母也太不讲理了,溪儿何错之有?不过是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罢了,哪里得罪老夫人和侯爷了?”
“你还敢狡辩!”姑奶奶脸色一沉,拍案而起。“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我才说了一句,你倒是回了十句,梦姨娘真是教的好啊,一个小小的庶女,也敢在嫡母面前放肆,真是恬不知耻!来人,给我掌嘴十下,让二小姐长长记性。”
说完,她身后的两个大丫鬟就走上前去,拉着楚柔溪就跪下了。接着啪啪啪的掌嘴声响起,在闭塞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楚柔溪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打傻了。她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嫡母,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她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吃过半分的苦头。姨娘和爹爹都舍不得动她半根指头,她却命那些卑贱的奴婢掌了她的嘴。顿时,心里的屈辱爆发出来,不顾身份的对着身为嫡母的君氏吼道:“你竟然敢打我,就不怕我回去之后在爹爹和老夫人面前告状吗?”
“原来忠烈侯府的规矩与别的府邸的规矩都不同,庶出的女儿竟然敢对着嫡母大吼大叫,还语出威胁?真是长见识了。”霓裳从老夫人的怀里站起身来,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
楚柔姈冷眼看着这个不懂规矩的庶妹,斥责道:“当今皇上最重仁孝,这般对嫡母不敬的,就算打死了也不为过,掌嘴还是轻的了。”
楚柔溪捂着脸,眼中带着强烈的恨意。今日的屈辱,她记下了。等回到阳城,她一定要她的嫡母嫡姐好看!
“怎么,还不服气么,是不是这十巴掌太轻了?”姑奶奶冷冷的望着她,对她的眼中的怨恨视而不见。
楚柔溪知道此刻不能莽撞,否则吃亏的是自己,只能咬牙低头认错。“溪儿不敢。”
“知道就好。以往都是我这个做嫡母的疏于管教,才让你养着这样张扬跋扈的性子。日后,我一定会严加管教,免得你再做出这辱没门风的事情来。红衣,带你家小姐下去歇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姑奶奶端起茶盅,轻轻地抿了一口,说的冠冕堂皇。
楚柔溪低垂的眼眸闪过一抹杀意,下唇都咬破了,嘴里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她暗暗发誓,一定不会这么白白的算了。她一定要让她的娘亲帮她讨回公道!君湘绣,你就等着吧。等回到了阳城,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一旁的君虹裳惊愕的张着嘴,心里惊恐的同时又有些幸灾乐祸。看到楚柔溪被打的红肿的脸,她就忍不住扬眉。心想,到底自己是君家人,叔父和祖母还是疼她一些的。谁料这想法刚成型,老夫人的处罚就下来了。
“大姑娘对长者不敬,姐妹不恭,当众谩骂大失仪态还不知悔过。罚戒尺掌手心十下,以儆效尤!”
老夫人威严的嗓音刚落地,景嬷嬷身边的两个丫头就走上前去,将她的手给拉了出来,准备动手。
君虹裳吓得打了个激灵,连退几步,哀求道:“祖母,孙女知错了,您就饶了孙女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刚才你肆意谩骂客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注意分寸?祖母若是不罚你,便是不公。楚家二小姐都受了罚,你同样也要受罚。来人,动手。”老夫人原先还以为这个孙女是个懂事的,但没想到一次次让她失望。如今,她对大房算是彻底死心了。能教出这样毫无德行的女儿,大老爷和大太太这两个做长辈的,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不,祖母,您不能这样…”那戒尺打在手心肯定很疼,她才不要受这样的惩罚呢。君虹裳背着手,就是不肯拿出来,还一脸委屈的朝着老夫人撒娇。
老夫人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有些恨铁不成钢,脸色又冷了几分。“没听到我的话吗?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还不动手!”
丫鬟们被老夫人的话吓了一跳,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三两下就把君虹裳给制服了。霓裳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知道有多想笑,可是面上却表现的很难过,还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求情道:“祖母,还是别罚了吧?堂姐身娇肉贵,若是打坏了,大伯父大伯母岂不是要心疼死?大伯母可宝贝堂姐了,您要是罚了,大伯母还不找上门来理论啊?”
她这哪里是在求情,分明是说大房上梁不正下梁歪,江氏教育不好女儿,还对婆母不敬,这些话听在老夫人的耳朵里,怒火只会更旺。“霓裳你别为这样的人求情!我罚她了又怎么样?难道我这个祖母,还没有资格发落一个不孝子孙吗?我看这十戒尺还太少了,给我再加十下,看她还敢张狂!”
君虹裳先是一脸感激的看着霓裳,突然听到老夫人要加刑,顿时吓得大哭起来。“祖母…您怎么能这么狠心啊…我好歹也是您的亲孙女啊,您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楚柔溪她算个什么东西,连君家的表亲都算不上,凭什么我要跟她一起受罚,我不服,我就是不服!”
老夫人见她到了此刻还口出狂言,气得双手颤抖不已。“反了反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啊?我就是罚你,怎么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顶嘴,还满口的胡言乱语。来人,给我塞住她的嘴,直到行刑完毕。”
景嬷嬷一个眼神示意,立刻就有两个粗使婆子走上前去,将一块帕子硬塞进了君虹裳的手里。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
君霓裳听得浑身一阵颤抖,那啪啪啪的响声不用说肯定很疼。好在那不是打在她的手上,她也用不着心疼。
一顿尺子下来,君虹裳手心已经是赤红一片,还隐隐泛着血丝。可见,那些婆子下手并不轻,是很认真地执行了老夫人的命令。
“你现在可服了?”老夫人示意将她嘴里的帕子给拿去,阴沉着脸问道。
君虹裳只觉得手心火辣辣的疼,全身的神经都跟着颤抖起来。打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让她养的白白嫩嫩,身上没有一处瑕疵。如今就为了几句争执,老夫人就打了她,还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她心里哪里肯服。
只是,吃一堑长一智。她总算明白了,在长辈的面前,只有伏低做小才是最明智的。于是耷拉着脑袋,小声的说道:“孙女知错了。”
老夫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再理会她。
姑奶奶看完了这一场戏,也觉得有些累了。明日一早又要启程回阳城,便起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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