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堂内,老夫人冷着一张脸,隐含着惊天的怒气。她从未想过,她的亲孙女会做出那般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心中不免失望之极。
敏之去了也有两柱香的时辰了,还未回来复命。可是她心里却已经料定,何姨娘所说的大多是事实了。
何姨娘站在老夫人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替她老人家捶着肩膀,脸上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她早就想对付君霓裳了,只不过她一直很小心,一时竟也挑不出半点儿错来。今日出去跟踪的丫鬟回来禀报,说看见小姐进了飘香楼的一个雅间,原本她也没怎么在意。可是后来那丫鬟又补充了一句,说后来有两个年轻的男子也进了那雅间,她顿时欣喜若狂。于是趁着给老夫人请安的机会,假装无意的将这事儿抖了出来。
老夫人虽然平时不怎么管事,但对门风把控的十分严格。因为她出身内阁大学士府邸,清贵非凡,又是嫡出的女儿,一向将规矩看的比性命重要。在听完她含糊其辞的话语之后,老夫人的脸色就变得异常的难看了。
刚才她院子的丫鬟暗暗给她递了个眼神,说君霓裳至今未回府,她心中的得意就更胜了。若真的治她一个败坏门风的罪名,那么这掌家之权岂不是有指望了?
想到这里,何姨娘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敏之怎么还不回来?晓春,你去瞧瞧。”老夫人等的有些心急,不时地往门口打量着,心情很是糟糕。
“老夫人别心急,梨香院离福安堂还有一段距离,来回得三炷香呢。”晓春平日里受了霓裳许多恩惠,尽管是些小恩小惠,但她对小姐印象极好,自然不希望她有事。
“是啊,老夫人。小姐回来,还得梳洗一番,才能过来给您请安。您啊,也别太心急了。”何姨娘抿着嘴唇,看了一眼侯爷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又添油加醋了一番。
姑奶奶君湘绣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毕竟,霓裳是她看中的儿媳妇,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面子上也不好看。
故而,对于何姨娘的雪上加霜,也起了一些厌恶。时间果然会另一个人改变,在她的心里,何玉秀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恶毒女子。可是近日来的相处,却让她深深地发觉,这个昔日的手帕交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她都有些捉摸不透了。
“事情到底是如何,只有等敏之回来之后才知晓了。”君大姑奶奶放下手里的茶盏,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何姨娘嘴角的笑容一窒,连忙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将眼底的得意压制了下去。不过,就算她们死鸭子嘴硬,也改变不了君霓裳私会外男的罪名。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派人去请了飘香楼的掌柜前来作证,这一次一定能够将君霓裳这个死丫头置于死地。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在老夫人神情快要崩溃的时候,敏之总算是回来了。当看见一屋子的人凝着脸望着她的时候,敏之的眼神微微有些慌乱。她上前一步,规矩的蹲下身去禀报道:“启禀老夫人,小姐出去巡视店铺回来染上了风寒,此刻正在梨香院休息。奴婢怕小姐的病情加重,便没让小姐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望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听了敏之的话,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活了。“小姐感染了风寒,可有请大夫?”
“小姐已经命丫鬟煮了姜茶,说出了一身的汗,身子好多了,便没有请大夫。”敏之如实的汇报,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何姨娘惊愕的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呢?她的心腹丫鬟说,没见到小姐从正门进来,应该还在酒楼才是?怎么可能在府里呢。
“敏之姑娘,你真的看清楚了,小姐真的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何姨娘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好似在指责敏之在撒谎一般。
敏之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做事一贯稳妥。听了喝姨娘的指责,心里头很不是个滋味,于是据理力争道:“何姨娘是说敏之欺骗老夫人,欺骗侯爷?天大的冤枉啊!奴婢一直对老夫人忠心耿耿,怎么敢欺瞒老夫人。若是奴婢说的有半句假话,定叫奴婢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老夫人自然是信得过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的,于是看向何姨娘的神色也变得冷冷的。“敏之在我跟前十多年,从未说过半句谎话,你不要胡乱指责。刚才,你的贴身丫鬟说见到霓儿在酒楼与外男私会至今未归,可如今霓儿卧病在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这分明就是你的丫鬟在撒谎,你有何话说?”
“老夫人明鉴,婢妾绝对不敢有半点儿欺瞒。婢妾的丫鬟说的真真儿的,不像是在撒谎,更何况还有那飘香楼的掌柜作证,婢妾这才信儿了她的话。如果老夫人不信,大可宣了那飘香楼的掌柜前来一问,便可真相大白了。”何姨娘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却不依不饶,反而还把证人给带来了,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
老夫人的目光冷冷的扫在何姨娘的身上,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么多年来,老夫人一直是个温和性子,极少露出这样的神情。何姨娘从未见过如此冷厉的老夫人,吃惊之余还带了一丝的恐惧。
不过,为了能够将君霓裳这个最大的劲敌给扳倒,她只能咬牙硬挺下去。“老夫人,您也不想大小姐含不白之冤吧?大小姐可是咱们侯府唯一嫡出的小姐,又是侯爷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可容不得任何的污蔑。”
她振振有词的游说着,不过眼底的算计却毫不掩饰,当真是胆大妄为。
侯爷想要呵斥她两句,奈何屋子里的人全都看着。若他用自己的威严将事情压了下去,那日后霓儿掌家便会惹来闲话,也不能服众。
“既然你这般言辞凿凿,若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怕是有损大小姐的清誉。来人,去将那飘香楼的掌柜带进来!”侯爷双手撑在膝盖上,手指微微泛白,可见他是如何的气愤了。
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可是事情被逼到这份儿上了,他也只能公正的对待,希望能够还女儿一个清白。
管氏原本在拢翠院养胎,听闻了此事,挣扎着爬起身来,就要往福安堂赶。织锦却一把将她给拦下,好言相劝。“夫人,您这胎才刚稳定下来,切莫再随意走动了。小姐吉人自有天相,那些小人是无法伤害小姐分毫的。夫人还是安心的在拢翠院等消息吧,奴婢相信小姐是清白的,侯爷必定不会冤枉了小姐。”
“哼…好个不安分的何贱人!她凭什么空口白牙的往我女儿身上泼脏水。不过是个低贱的姨娘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侯府的主子了。”管氏的拳头拽得死紧,一只手抚在微凸的肚子上,眼中的愤恨如烈火。
“小姐定然不会有事的。夫人若是为了那些个下作的东西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大大的不划算了。小姐一早就派人过来吩咐奴婢,让奴婢好好地照顾夫人,小姐自有主张,让夫人放心。”织锦是管氏的心腹丫鬟,对霓裳的话自然也是言听计从。
既然小姐都说没事了,那就一定不会有事。
管氏喘着粗气,跌坐回床榻之上,眼泪不住的往下滴。都怪她太过温厚,才让那些低贱的女人如此胆大妄为,甚至爬到她这个主母的头上来作威作福。如今,何姨娘居然欺负到她的女儿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去,给侯爷递个话。若是查出小姐是清白的,那么诬陷小姐的贱婢,全都给我仗毙,一个不留!”管氏这一次是发了狠,决定不再当没用的贤惠妻子。如今,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保护不了,她还要这些虚无的贤名做什么!
织锦唤来一个二等丫头,叮嘱了一番,这才回来继续劝说道:“夫人早就该拿出正室的威严来了。侯爷这么些年来,一直对夫人疼爱有加,并没有纳了那些妾室而冷落夫人。可见,夫人在侯爷的心里还是占头一份的。夫人贤惠,不与那些低贱的妾室计较,可她们一再的逾越自己的本分,那就得好好教训一番,也好让她们长长记性。”
看着夫人容忍了她们那么多年,织锦也替她感到不值。更何况,夫人还怀着身子,正是最关键的时期,若是让何姨娘那个贱女人给夺了权,那可就不妙了。
管氏渐渐地冷静下来,脸色阴沉的厉害,良久才吭声道:“织锦你说得对,以往都是我太过纵容她们,以至于令她们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你放心,我不会再糊涂下去了。谁要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定叫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夫人能想明白就好。奴婢命人炖了清火的绿豆莲子羹,夫人尝一尝吧。”织锦乖巧的退下,给管氏留下一个思考的空间。
飘香楼的掌柜一直规规矩矩的站在院子里,神色淡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直到侯爷选他进去的时候,他这才对着那领路的丫鬟拱了拱手,然后撩起袍子,大步的跟了上去。
“你就是飘香楼的掌柜?”侯爷侧着身子靠在软枕上,脸色沉如铁石,不怒而威。
那掌柜的规矩的施了一礼,不卑不亢的答道:“在下正是飘香楼的掌柜,敝姓方。”
“方掌柜,听府里的下人说,本侯的爱女今日去了你的飘香楼,可有此事?”侯爷冷凝着眉头,眼中散发出来的锋芒令人不敢直视。
方掌柜微微屈身,道:“确有其事。”
“老爷…婢妾没说谎吧,小姐的确是去了那飘香楼。”何姨娘见方掌柜承认了这一事实,顿时喜上眉梢。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侯爷冷喝一声,打断了何姨娘的话,手却拽得更紧了。
何姨娘哪里是肯见好就收的,尽管侯爷发话了,但她还是不怕死的上前进言道:“不是婢妾不知身份,而是事关大小姐。既然这飘香楼的掌柜都说大小姐在他的酒楼里私会外男,侯爷可还要包庇大小姐?若是不予惩罚,怕是难以服众啊…”
四周静悄悄的,所有的仆妇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跟着附和。因为几位主子的脸色都极为难看,尤其是侯爷和老夫人。
这些年来,大小姐可是深受侯爷和老夫人的喜爱,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大小姐做出这样有辱门风的事来,怕是最伤心的就是将大小姐当成宝的这两位主子了。只是,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肯相信大小姐会做出那样不知羞耻的事来。可是在事实面前,人证都在,也是无法抵赖的。
“老夫人,大小姐过来了…”敏之快步走上前来禀报道。
老夫人阴沉着脸,半晌没有开口。
何姨娘眼底满是得意,这下子大小姐纵使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只要侯爷老夫人心里起了疑心,断然不会再让大小姐继续当家了。到时候,管氏要养胎无暇打理家务,那掌家之权岂不是自己的囊中物?
何姨娘正暗自得意着,却不想姑奶奶突然开了口。“请大小姐进来吧,外面冷,可别让病情严重了。”
敏之见老夫人没有发话,便默默地退了下去,然后吩咐丫鬟打起帘子,将霓裳迎了进来。
霓裳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样子。她身边的大丫鬟浅绿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给吹倒似的。
霓裳刚要行礼,却被老夫人给制止了。“既然病着,就不要多礼了,坐下来回话吧。”
霓裳道了谢,在老夫人下首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假装咳嗽了两声,她露出不解的神情抬头问道:“祖母叫孙女过来,可有什么事?老远就听见这院子里吵吵嚷嚷的了…”
“大小姐真的不知道么?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承认呢。大小姐可认识眼前这位掌柜的,相信大小姐一定不陌生吧?”何姨娘等不及老夫人发话,就擅作主张的抢先发问了。
霓裳好奇的看着她,眉头皱得死紧。“貌似我在与祖母说话吧,何姨娘怎么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什么时候主子说话,一个奴婢也可以插话了?”
霓裳毫不客气的点出她卑贱的身份,语气淡的跟在聊天气一般轻松。
何姨娘死死地抿着嘴,眸子里恨不得喷出火来。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份,以前官家千金做久了,沦为他人妾室还不自知,依旧高傲的很。如今被霓裳当众羞辱,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好像被人扇了耳光一般痛苦。
“是婢妾的不是,请老夫人责罚。”她不甘心的咬着牙说出这一番话来,却没有真心悔过的意思。
霓裳懒得理会她,径直对那静静伫立在原地的方掌柜说道:“方掌柜的不在酒楼呆着,怎么到侯府来了?”
“小的见过大小姐。”方掌柜被点名,脸上立刻露出两分笑容,礼貌的回了礼。“是侯府的这位姨娘派人请在下前来的。”
“原来是何姨娘请掌柜的前来,不知道所为何事呢?今日霓裳在飘香楼用膳,险些没订到位子,还多亏了掌柜的帮忙,先在此谢过了。”霓裳毫不避讳的谈论起这件事,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侯爷也满是疑惑,与老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才问道:“霓儿真的去了飘香楼?”
“巡视完店铺,霓儿觉得腹中饥饿,便带着浅绿去飘香楼用膳。怎么,难道去飘香楼用膳有什么不对吗?”霓裳眨着无辜的双眼问道。
侯爷狠狠地瞪了何姨娘一眼,才继续说道:“可是何姨娘的丫鬟说,你私会外男,还看见你与男子同桌而食,可有此事?”
霓裳眼中泛起泪花,激动之下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才答道:“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女儿一向洁身自好,时刻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怎么会做出这样不知廉耻辱没门风的事情来?爹爹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那说出这番诛心的话的人,是想逼死女儿啊!”
说着,霓裳还唱作俱佳的嚎啕大哭起来。
侯爷心疼的看着女儿,瞪向何姨娘的目光就更狠厉了。“何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指使丫鬟诬陷大小姐,你可知罪?!”
何姨娘跪着爬到侯爷的身边,哭得娇艳欲滴。“侯爷明鉴,妾就算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污蔑大小姐啊…可是单凭大小姐的一面之词就冤枉是妾所为,妾不服…”
“那你的意思,是大小姐冤枉了你?”侯爷怒目圆睁,恨不得当众给她一个耳刮子,恨她的惹是生非。
何姨娘抱着侯爷的腿,不住的擦拭着眼泪,那模样还真是楚楚动人,叫人怜惜。可惜侯爷并非那般贪念女色的男人,并未被她的表象所迷惑。
“老爷,妾的品行您还信不过吗?妾自打嫁入侯府,一直以侯爷为天,自知蒲柳之姿,比不上姐姐的身份高贵,将侯爷当成妾一生的依靠。妾一直恪守本分,尽心尽力的服侍老爷和夫人,不敢有半点儿的僭越之心啊!老爷…您若是不信妾的话,那方掌柜的话您总该信吧?”
说着,她又望向那方掌柜,向他使了个眼色,道:“方掌柜,还不将你看到的如实禀报侯爷?侯爷是个明事理的人,定然会公正的处理此事,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人的。”
先前,她让人去请方掌柜的时候,就塞给了他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她相信,那掌柜的肯定从未赚到过这么多的银子,一定会帮她说话的。
方掌柜朝着侯爷拱了拱手,眼神正义凛然,丝毫不像说谎的样子。浅绿急的只冒冷汗,生怕他将这事儿抖出来。这样一来,小姐这辈子就完了。
可是出人意料的,那掌柜的所说的却与何姨娘所说的有很大的出入。“启禀侯爷,今日午时大小姐的确来飘香楼用过膳,而且还是单独要了一个雅间,期间雅间内一直只有大小姐和她身后的这位丫鬟姑娘,并无其他人。侯爷若是不信,找飘香楼的伙计来问问也可以,在下绝无半句假话。”
侯爷和老夫人听了这话,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唯有何姨娘惊愕的张着嘴,一脸的不敢置信。
方掌柜收了她的银子,怎么可以背叛她?简直太过分了!
“何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任由丫鬟胡说八道,污蔑大小姐的清誉。如此的尊卑不分,不罚难以服众。来人,送何氏回院子里,罚抄女训女则每日一百遍,不满半年不许出来。”何氏胆敢如此胆大妄为,侯爷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
何姨娘摇着头,苦苦的哀求道:“老爷…妾是冤枉的呀…一定是大小姐怕事情暴露,所以收买了方掌柜…老爷,你可要为妾做主啊…”
方掌柜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大喝一声,说道:“这位姨娘,我本不想将有些事情说出来的,免得你雪上加霜。可如今,你竟然栽赃到老夫的头上,我就无需为你遮掩了。”
说完,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千两的银票,对着侯爷说道:“这是侯府的这位姨娘派丫鬟给在下的一千两银票,说是让在下到侯府来指证大小姐与人私会,还说等日后姨娘掌了家,还会有重谢。在下自认为此等行为太过无耻,不屑帮着她助纣为虐。没想到,她倒是反过来咬我一口,当在下是什么人?哼!”
一千两,也配拿来侮辱他的人格?简直太小看他了。
老夫人听完方掌柜的陈述,气得浑身发抖。她就知道,她乖巧的孙女怎么会做出此等不知羞耻的事情,原来是何氏在背地里栽赃陷害的。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的孙女,竟然被一个低贱的姨娘陷害,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好你个何氏,看你平日里安安分分的,原来都是装出来的。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小主子的身上来了,啊?不但如此,竟然还敢以贱妾之身妄想掌家之权,你野心不小啊!你当我这个老婆子是死的吗?”
何姨娘吓得瘫软在地,事情完全没按照她预料的发展,反倒是将她自己给陷进去了,她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哼,你以为你假装晕倒,就可以躲过责罚吗?柏儿,这样无耻之极的贱婢,禁足的惩罚也太轻了。来人,取家法来!”老夫人对何氏没有丝毫的同情,大声吩咐着,不一会儿敏之就带着一帮婆子走了进来。
那粗使婆子手里的,赫然是一根三尺来场的棍子。与一般棍子不同的是,那棍子的一头布满了两寸长的细针。试想一下,那针刺在人身上的感觉,怕是痛不欲生吧?而且,这样的一顿责打下来,身上不会见血,但却足以伤筋动骨。君家还给这种加法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美人刺。
“何氏以下犯上,诬陷主子清白,拖下去重大五十下,以儆效尤。另外,那帮着指证的帮凶也拖下去重大五十大板,丢给人牙子发卖了。”
老夫人的命令一下达,那帮着何姨娘做事的几个丫鬟全都吓得白了脸,不住的磕头求饶:“老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请老夫人高抬贵手,不要卖了奴婢啊…老夫人,这一切都是何姨娘主使的,奴婢不过听命行事而已啊,老夫人…饶命啊…”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拖下去,看着就心烦。”老夫人气呼呼的转过身去,看着孙女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心里更加的心疼。“还不快扶大小姐回去歇着,还有,立刻拿我的名帖去请黄大夫。”
霓裳没有多说什么,尽量扮演着病人的角色。
反正戏已经演完了,她也该退场了。只不过,在经过方掌柜身边的时候,她悄悄地投去了一抹感激之色,这才离开福安堂。
方掌柜见事情水落石出,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于是拱了拱手,告辞了。
侯爷命人打赏了方掌柜一些银两,又狠狠地将何姨娘痛骂了一顿,这才消了消气。姑奶奶一直坐在那里,甚少开口。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她对这个外甥女就更加的看重了。她一定要想尽办法,尽快将亲事给定下。
“哥哥莫要为了那些个低贱之人生气,不值得。”这会儿,君大姑奶奶倒是不为何玉秀撑腰了,一口一个贱人的,转变不可谓不大。
她是个很精明的人,什么人对自己有用,能够带来利益,她当然就会选择跟谁站在一条战线上。
何氏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她不过是稍稍暗示,她就敢这般大胆妄为,自以为有了人撑腰,可惜是个贪心不足的,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这掌家之权上,还真是死不足惜。
“霓儿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哥,咱们可说定了,你一定要把霓儿嫁给我的羽儿,不能反悔!羽儿的更贴我都带来了,明日咱们就去长青寺请那里的得道高僧帮忙合一合八字,也好早日将这亲事定下来。”姑奶奶缠着侯爷,旧事重提。
侯爷嗯了一声,将此事交给了老夫人。毕竟,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好掺和到这些事情中。
梨香院
“小姐…刚才真的吓死奴婢了…没想到何姨娘竟然想买通方掌柜的作证,吓得奴婢流了一身的冷汗。”浅绿直到回到梨香院,七上八下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霓裳站直了身子,打了个呵欠,往被子里钻去。“既然黄公子说了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你怕什么?”
浅绿暗恼的嘟嚷着。“小姐也未免太过相信那位黄公子了吧?还有啊…他竟然闯入小姐的闺房,这要是传出去,小姐还要不要嫁人了?”
“不嫁就不嫁,我还乐得清闲呢。”霓裳嘀咕了两句,残余的酒劲儿一上来就糊糊涂涂的睡着了。
浅绿替她掖好被子,便将她换下的满是酒气的衣裳拿了出去,交给信得过的丫头拿出去洗了。
一个大家小姐嗜酒,这名声也不太好听。
翌日清晨,霓裳整理好了妆容,正打算去给老夫人请安,就听见福安堂的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说了,今日不用过去请安了,因为老夫人一大早的就跟姑奶奶一同去城外的长青寺了。
“祖母这么急着去寺庙做什么?”霓裳好奇的问道。
初荷闪着亮晶晶的双眼,高声的嚷嚷道:“我知道我知道…昨日小姐回来后,姑奶奶就说服了侯爷,说要拿着小姐和表少爷的更贴去庙里找高僧合一合八字,想早日将亲事定下来。”
听到又是亲事的事,霓裳又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姑母还真是锲而不舍,非要把她弄去忠烈侯府去不可啊!
她才十二岁,十二岁啊!就算要嫁人,也得及笄之后才是啊。如果就这么嫁过去,岂不是就成了童养媳?
万恶的古代,万恶的封建思想!
霓裳不止一次的暗暗咒骂,可惜老天爷听不到。
“小姐…不如将实情告诉侯爷吧…就算侯爷不信小姐说的话,起码还可以派人去阳城打听打听,不会这般盲目的将小姐嫁过去啊…”浅绿苦口婆心的劝着,不想小姐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霓裳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想去找侯爷说明情况。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这个晚辈开口的份儿?搞不好,还会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在这个名声比命更值钱的年代,她可不想被世人唾弃。再者,毕竟是亲戚,她不想因为这件事,令爹爹与姑母闹得不愉快。若是将姑母得罪的狠了,也不太好。
这事儿,还是必须要由姑母自己知难而退才好。
“既然老夫人不在,那就去拢翠院吧。”霓裳倒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转身去了管氏的院子。
霓裳进去的时候,见许久不曾露面的杜姨娘也在,微微有些愣神。“杜姨娘也在?”
“婢妾请大小姐安。”杜姨娘规矩的行礼,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依旧是那副低声下气的模样。
霓裳抬了抬手,让她起身。“姨娘不必多礼,一路舟车劳顿,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这么早就过来了?”
杜姨娘恭敬地立在一旁,一丝不苟的回答道:“夫人体恤婢妾,容许婢妾去寺庙里祈福已经是格外开恩,婢妾断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分。”
如此规矩的一个人,实在是少见。更何况,她还是为爹爹诞下过一个儿子的姨娘,实在是令人有些难以理解。
若是换了何姨娘,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吧?
霓裳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到管氏的身边,关切的问道:“母亲,近来身子可好?弟弟会不会动了?”
“哪儿那么快,起码也要等到四五个月的时候呢。”管氏抚摸着肚子,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里面的胎儿。
杜姨娘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像个石头人一样。
霓裳知道自从三弟去世之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欢,脸上再也没出现过笑容。于是,对她便有了几分同情。“姨娘也坐吧。”
杜姨娘抬起头来,摇了摇头道:“婢妾自知身份地位,哪里敢与主子平起平坐。”
管氏叹了口气,道:“云芝,你本就是我身边提拔上来的,怎么倒与我生分了?小姐让你坐,你就坐吧。”
管氏下了令,杜姨娘这才道了谢战战兢兢的坐下。
“人死不能复生,姨娘还是节哀顺变的好。毕竟这日子还要过下去,如今母亲怀着身子,何姨娘又…爹爹身边也没有新人,只能劳烦姨娘服侍了。”霓裳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她,也不知道是在试探些什么。
杜姨娘听了霓裳的话,吓得差点儿跪倒在地。“小姐这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万万担当不起,还望小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果真是卑微么?霓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只要是个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她不相信,杜姨娘心里没有恨。她原本有一个儿子可以傍身,将来也是衣食无忧。可是那孩子却无缘无故的被人害死了,她的希望就这么生生的断了,岂会善罢甘休?她作出这么一副平静的模样,是为了麻痹众人,其实内心积压了不少的怨恨吧?
在霓裳看来,这府里的几位姨娘,真正的无欲无求的,只有那个无故失踪的白姨娘。她曾经派人调查过白姨娘,她无亲无故被人买到一个官家当奴婢,因为生的美貌,后来被那位官员送给了爹爹当妾。自从她进府之后,就一直安静的出奇,连话都没听她说过几句。侯爷对她也是不冷不热,偶尔去她院子里。
她既没有孩子,也没有娘家可以依靠,整个人就像个木偶一样,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直到最近失踪,霓裳才猛然觉醒。或许她的离开,是得到侯爷爹爹默许的。否则,一个男人如何能够忍受自己的女人无辜消失?
所以,她怎么看这位杜姨娘都不像是无欲无求的。尽管她曾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但权势和地位,是会另一个人改变的。杜姨娘掩饰的再好,也不会不露一点儿痕迹。这一次,她去寺庙里呆了几日,便是最好的证明。
“好了,你回去吧。身子骨本就不好,还要服侍侯爷…”管氏即使再不愿意,但也不会委屈了侯爷。
尽管她不希望侯爷有其他的女人,但侯爷正值壮年,需求正是如虎如蛟的时候,哪能忍着。
杜氏恭顺的站起身,一个命令一个行动,安静的退了出去。
霓裳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这才开口道:“母亲…女儿一直很好奇,为何这府里只有您和杜姨娘怀过身子。白姨娘也就罢了,她并不喜欢争宠。可是以何姨娘的手段,不可能一直没有消息啊?”
霓裳的怀疑,管氏不是没想过,只是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孩子也是要靠缘分的,也许是时候未到吧。”
“母亲…杜姨娘是什么时候到您身边的?又是谁送的?”
“你问这个作什么?”管氏有些不解,狐疑的望着女儿。
“好奇罢了。她的运气也太过好了一些,不但是妾室中唯一一个怀过孩子的,而且还一举夺男,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杜姨娘是娘亲出嫁的时候,外祖母送过来的陪房丫头。这些年来,她一直尽心尽力的服侍我和你爹爹,倒也没什么差错。怎么了,霓儿怎么会怀疑到她头上?”管氏不是个工于心计的,自然不愿将人想的很坏。
霓裳抿了抿嘴,含糊其词的打着哈哈。“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对了,很少听母亲提起京城的外祖家,可不可以跟霓儿说说舅舅家的事情?”
霓裳一直很向往去京城,毕竟那里是天逸王朝最为发达的城市。况且,她也知道侯爷是个胸怀大志的男人,绝对不会安于现状,起京城是迟早的事情。不如先做些准备,到时候去了京城也不会太过慌乱。
提到自己的娘家,管氏的脸上便忍不住泛起幸福的笑容。“你外祖家一直都是清贵之流,天子近臣,一直很受皇家的重视。你外祖父曾官拜太子太保,是先帝的启蒙老师。你外祖母杨氏乃定国公府的嫡女,温婉贤淑,是京都有名的才女。你外祖一生只娶了你外祖母一人,夫妻恩爱情深,生下了你舅舅姨母还有我。”
霓裳听得眼睛发亮,不得不佩服外祖父的魄力。要知道,在这个年代,男子可都是三妻四妾的。况且,外祖父还是个品级不低的官员,据说长得十分的儒雅俊美,是众多大家千金的春闺梦里人呢。
“外公真是个好男人…”霓裳赞叹道。
管氏也跟着长叹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可惜在战场上弄了一身的伤,不到五十就过世了。我当时也曾暗暗发誓,一定要嫁一个像你外公那样专情的男人,可惜…”
“爹爹对母亲也很不错,只是那些都是同僚赠送的妾,他没办法拒绝。”霓裳宽慰着她,生怕她钻了牛角尖。
毕竟,能够专情的男人实在是罕见。爹爹算是不错了,起码对正室敬重有加,并没有做出那宠妾灭妻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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