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现在告诉我实情吧,海军少将。我听出来你是身不由己的了……”
海军少将突然停下脚步,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耐门的面前,声音中带着哭腔。
“阁下救我!我不是哗变的策划者啊!”
耐门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忙伸出手来扶起面前的海军少将。
“就算陆军和海军不互相统属,我也绝对配不上‘阁下’什么的……”
达罗仍然跪着不起来,语气又急又快:“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阁下!我本来就控制不住那些水手,如果他们觉得情况不妙,这仓库会整个变成火海!”
“告诉我二楼的情况。”耐门直接切入了核心问题,“上面到底都有些什么人质?你们有多少人上去了?”
“去控制二楼的大概有三十多人,但是没人回来。根据集中人质时的说法,俘虏中有些古怪的帝国人,前议员,还有陆军和海军的高级军官。阁下您肯定也怀疑这次哗变背后有人煽动,只是我们没法确定到底是这些人中的哪些在背后操纵……”
少将才说到一半,突然从楼梯的方向传来“噗”的一声响,然后是一连串的碰撞声,就像有什么重物正从楼梯上滚下来一样。
耐门和达罗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收起了一切客套,向楼梯的方向赶了过去。
在楼梯口倒着两个穿粗布衣服的人,二楼那扇正对着楼梯的大门还在微微晃动。他们身上穿的不是军服,耐门看不出这两人的所属。他望了达罗一眼,海军少将同样蹲下,看了看两个人的手,从上面的裂纹和老茧判断了这两人的身份。
“是参与哗变的水手。没死,只是昏倒。”少将犹豫了一下说,“看来,对方大概已经预测到了。”
“……我会来直接找他们。而且他们早就估计到了这一点,才会跟着哗变水手到这里来的。这些人的用意还真是有趣啊。对了,少将你学过某种法术吗?什么系统的都行,也许我们不会和平进去。”
达罗少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苦笑道:“年轻的时候去教会学校学过两年,但不太适合我,魔网对我来说恐怕又太新潮了。海军不需要那些低端施法者,只有瞄准射程超过大炮的法师才能在波涛上生存。而对一名后卫舰队的少将来说,会经营海贸可比会魔法有用多了。”
耐门握住自己的项链,压低声音连接魔网,“安妮,我要个合适幻术魔法和侦测魔法。不用太高级的,能伪装我的位置,并且侦测到对方的人数分布就行,不用侦测魔力,反正侦测了也没用。”
“我不是安妮,只是知识库而已。”熟悉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但每次查询的用词好像都比上次更短了一点。“查询完毕,可以使用。”
耐门之前并不擅长侦测和幻术类型的魔法,魔网对他这些方面的掌握是个很大的补充。透过最简单的魔力和生命识别,他的视线能透过大门隐约看到二楼各雅间内人群的分布情况。
考虑到达罗少将不会什么魔法,耐门将门口的情况转述了一遍。
“有一群人躺在这面墙背后,但只有一部分有生命反应,估计就是哗变的水手们了。剩下的人分成三个……不,四个部分,大概有七八个人靠在左手的墙角,十六七个在右墙尽头,二十多个呆在远处,还有……还有两个在房间中央?这个魔力反应完全没有掩饰,他们正在战斗?哗变的水兵里,还有随舰魔法军官吗?”
达罗摇头否定道:“不可能有吧。能在海军里混到驻舰法师的,哪个没有几万金镑家产?他们可是和船长一样拿独立的一成的啊。”
“独立的一成?”耐门问道。
“啊,您可能没读过条例。”见耐门不太清楚这条规矩,达罗少将解释道,“条例第三条规定,驻舰法师可以获得所有缴获和奖金的一成。除非被裹挟,否则不会有舰长和驻舰法师参加这种无谋的叛乱的。”
“这么说,里面那一片‘高魔力反应’不可能是你们的人了……”耐门用手在空中虚划了一下,指出了潜在威胁的范围,“顺便我想问一下,剩下九份都归谁呢?”
海军少将楞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耐门的用意,他还是背起了条例的原文。
“如果在海战中有所缴获,均分十份。归属议会海贸委员会三份,从舰队司令到分舰队司令共分一份,舰长独自拿一份,驻舰法师拿一份,副尉和次尉们分一份,全体水手均分三份……”
“听起来像是还算公平……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哗变呢?”
听着这些关于海军的情报,耐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用脚微微在门边一踢,将大门打开,同时造出自己的幻影正在迈步入内的假象。
“各位请放下武器,停止攻击,防止发生误会――”
幻像的嘴唇随着耐门的声音翕动着,看起来完美无缺。他其实没有奢望屋里这些人真能放下武器,停止攻击,但场面话总要说的。
原本在中间对峙的两个“高魔力反应”同时转过头来。之前这两个人分别站在一张短桌的两边,隐约对峙着,但现在他们都盯着门口突然出现的耐门看。
“哼。还敢增援啊?”
发出一声冷哼的这个人耐门见过。他的武器和他的招数耐门也同样见过。
不管是那把反曲的东方刀,还是他那身海盗一般的打扮,看起来都很熟悉。那曾经是安妮――或者邦妮,谁知道呢――的一个朋友。
“凯什么来着……但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看起来像海盗的男人以风一般的速度冲刺到了门边,手中的瀛刀划出刺耳的尖啸。反曲刀的刀尖正巧停留在耐门造出的幻影的脖子上,再往前一点点就几乎刺破了幻影。
耐门急忙停住自己的幻象,以防被识破。他留意到,那男人的肩上有自由海军的某种肩章,只是被海藻般乱糟糟的长发盖住,看不清是什么阶级。
“我不是哗变的水兵……”耐门继续开口道。
持瀛刀的男人没听他在说什么,而是手腕一抖,微转刀尖:“幻像术吗!”
几乎同时,站在短桌另外一侧的人也动了。那是个身材高大的人,耐门看不清那人的脸。
几乎在耐门撤掉幻像术的同时,那人不知从哪拔出了一把巨大的双手大剑,从肩膀几乎一直拖到地面。
还没等耐门发出感叹,那柄大剑已经用以比瀛刀还快的速度,直冲向耐门躲藏的木墙!
薄薄的木板隔墙,在这样一柄双手大剑面前,简直像用纸糊的一样脆弱。
这全心全意的一剑砸穿了木板,剑刃从门框开始切入,斜斜指向下方,砸出的烟雾和呛人的尘土几乎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烟尘之中,一道橙光逆势扬起!
这道橙色光芒同样切裂了木板隔墙,横亘在那柄巨剑斩击的路线上。
那光芒一闪即逝,银色的巨剑悄无声息地被从正中打断成了两截!
周围爆发出一片惊呼:谁也没想到那威势十足的大剑就这么断了。能做到这点的著名武器,恐怕只有一柄――
“仁慈?”
屋里不止一个人叫出了它的名字。能从视觉和效果识别武器名的人并不算多,这充分证明了这大房间里“人质”们的高素质。
耐门手中的“仁慈”去势微微一滞,它的剑脊将正飞来的半截断剑打飞,然后变削为刺,剑光直冲着木墙对面巨剑的主人而去!
“弃剑!”耐门低喝一声,右脚在地上一刹,以示自己并无恶意。
但他手中的“仁慈”丝毫不停。以他的臂长,如果对方不退,一定会被仁慈刺穿胸口。
巨剑的主人不得不退后了一步。但紧接着,那人劈手在空中接住了半截断剑,随即下达了指令。
“双剑形态!”
对方的嗓音听起来像个女人,却很有吸力,低沉,沙哑,还富有磁性。随着这个声音的命令,那两截断剑应声变为双剑,重新恢复了战斗力。
这轮攻防的速度快逾闪电。
周围围观的人刚刚还在为那柄巨剑的命运叹息,却没想到持剑者竟还留有余力。不管是凌空接住断剑,还是武器变形,都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停手!那不是敌人!”
“是宪兵队的人!”
从房间两侧的阵营中,分别响起了这样的喊声,有男有女。
交手的两人隔着被破坏的木墙重新形成对峙,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对手。
那柄“仁慈”已经足以证明耐门的身份。不管是这柄武器的锐利,还是它所代表的斩将夺旗、守护自由诸国的丰功伟绩,都不是任何人能忽视的。
大剑,或者说双剑的主人是个身材高大的银发女子,穿着没有神职识别标志的修女服,但能看出是北方正教会的风格。
她手中的双剑上,萦绕着银色的圣光,纯度和强度都非常之高。
“这变形武器的特征,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在斯蒂尔堡吧?”
那分外类似安妮的声音瞬间回答了耐门的这个问题:“那是‘盟约仲裁者’。正统教会收藏的最高级祝福武器,是首席主教和红衣主教们能给自己选择的圣器之一。”
“我不记得见过这个女人,但是我肯定见过这件武器的魔力特征……”
对面的正教修女似乎也认出了耐门。
“你不是海军的人……那柄剑。你是那个在伦尼拦住了皇帝,夺取了‘仁慈’,安排了伦尼大撤退的指挥官?”
高大的修女将自己的兜帽又往下拉了拉,语气变得又急又快。
“算是吧。”对方突然激动起来,让耐门有点摸不着头脑,“我是耐门?索莱顿少校,来解救各位的宪兵团指挥官。几位是正教会的高阶教士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为了同南方各教派加深了解……”
“我们是为了加强同南方新政权有力人士的沟通……”
不仅是面前的修女在说。帝国人的阵营中,另外一个修女也在说,但她的陈述和面前这人的话有微妙的差异。耐门留意到,坐在那几张桌子旁的,也都是穿着正教各派系教士服的神职人员,而且微妙地以女性居多。
后面的人才说到一半,身材高大的正教修女突然猛地转过身,冲回了自己那群同伴当中。第二个说话的女子被那个高大的修女一把按了回去,然后紧张地对剩下的人说着些什么,连说到一半的自我介绍也放弃了。
耐门错愕地盯着这一幕,心想:“他们说楼上有些古怪的帝国人还真是没错啊。我的名声,应该还没到能震慑这些帝国高级教士的程度吧?”
“如果是我,就不会信任这些帝国人,少校。别管她们嘴上说的有多好听,外表看起来有多么圣洁,或者胸部有多么大,每个帝国人都梦想着搞垮你们的南方政权。”
插进来的是那海盗一般的男子。
“第七舰队‘济水号’舰长,风见钢马上校。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也有类似的感觉,但我也想不起来。或许我们可以之后喝一杯。”耐门谨慎地回答道,“我们还是谈正事吧。我希望见一下第七舰队的司令阁下……”
“那就是我了。”
这个声音给人的感觉是直爽,但却不容他人拒绝。
“或许你记得这家伙的泰西名字,这家伙的泰西名字是凯兹米?斯蒂豪斯。我们第七舰队习惯于用东方风格的名字,方便当地指挥。”
耐门把目光投向来人。和他一开始的想象不同,皮斯?韦恩不是那种介乎于海军将领和海贼之间,霸气四射的船长,而是个看起来五十岁有余,灰须黑发,颇有些书卷气的黄皮肤东方人。
想到第七舰队的驻地和这几十年来开拓远洋航线的历史,耐门又觉得这没什么奇怪的了。如果不是第五舰队几乎全灭,常年驻扎在凌洋门的第七舰队也不会被撤回来。这支舰队当然以当地的东方水手为主,有一位出身东方人的海军元帅也毫不奇怪。
再说,克拉德?洛佩斯都能在东方帝国出人头地,又有谁规定自由诸国不能有东方人出身的海军元帅呢?
“如果你想找皮斯?韦恩海军元帅,这个名字指的就是我。但如果你是罗睿德的弟子,你应能直接叫我的东方名字。”
如果要用一个词概括这位海军元帅给人的印象,应该说是“儒雅”;但他说话的风格却完全是海军式的,响亮、直爽、独裁、说一不二。
这个反差,在耐门听到他的东方名字时,达到了极致。
“本帅姓卫,表字太平。”
耐门急忙调起自己那三脚猫的东方语言,在脑海里把面前之人的姓氏和表字拼了起来。他知道在东方国家,姓氏一般来自父亲,而表字则是自己起的。
什么样的人才会给自己定下这样一个名号啊。
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这个异常霸气的名字,举起手来敬了个军礼。
“……海军元帅卫太平阁下。”
卫太平随手拍了拍耐门的肩膀,但这轻轻的一拍却令耐门几乎退后了三步。面前这位海军元帅,绝不像他看起来那样弱不禁风。
“你已经解决了哗变的问题吧,少校。”
耐门点了点头,谦恭地回答:“某种意义上吧。这位就是哗变水手推举的指挥官,达罗?萨拉米海军少将……”
他转过头去,把还在目瞪口呆的少将拉进了屋子。刚才的一轮攻防吓得海军少将坐在了地上,久久喘不过气来。
“是第五舰队的?他的事情,稍后再说。哗变不是什么大事。”
卫太平只是扫了他一眼,就重新转向耐门。
“我知道你还带着另外一份东西。拿出来吧,那才是核心。”
耐门又是微微一惊。他隐约发觉,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在面前这位海军元帅的计算之中。他伸手入怀,掏出装在金属信筒里的羊皮纸卷。
“我带来了军政会议给您的任命书……”
卫太平又是“轻轻地”在他肩上一拍。就算有所准备,耐门也还是觉得肩胛骨要断了一般。面前这个儒雅的人,体力怕是比那个抡着大剑的帝国女教士还要惊人吧。
“不急。我们先坐下来喝两口茶吧。”
海军元帅甩下其他人,大步流星地走进雅间。耐门急忙跟上他的脚步。
“这位你大概也听说过。代表英特雷共和国相位港和双港省选区的韦伯斯特前联合议员。现在,我们可以谈点正事了,罗元帅的弟子。”
卫太平在雅座里坐下,随手将一张写着东方文字的卷轴贴在桌上,周围立刻安静下来。
“你真的打算去做英特雷督军使吗?现在放弃还来得及。这可不是个谁都能做的职位。你已经证明了你能做个好宪兵司令,但你还没证明你能做个好的督军使。”
在这片魔法造成的肃静中,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剑锋一般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