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的帮忙下,沈怡安有些艰难地换好了无菌服。当护士推开那道门让她进去,她觉得自己的腿突然变得更沉重了,很沉很沉。
奶奶车祸住院,那是她第一次穿上无菌服走进重症监护室。她对着昏迷不醒的奶奶,千言万语最后都没说出来。她以为还有机会,可是奶奶还是走了,不要她最疼爱的安安了!
上一次进重症监护室,是因为三哥。不过那次运气好,三哥最终熬过来了。
这一次......沈怡安有点不敢去想。她咬咬牙,迈腿慢慢地跨了进去,一步一步地靠近病床。
那些冰冷的医疗仪器分布在床头两侧,像可怕的庞然大物,掌握着生杀大权。
然后各种各样的管子延伸出来,最后钻进了萧子腾的身子。那一定很难受,可他没办法开口告诉她,只能自己默默地忍受。
这个想法让沈怡安的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她只好仰起头,让眼泪慢慢地倒流回去,直到自己控制住情绪。
窗户外面,路放的双手插在兜里,用力地握成了拳头。削薄的唇抿成一道线,绷紧了。所有的心疼,都凝聚在两个动作里。
因为沈怡安昨天刚做完剖腹产手术,所以护士体贴地给她安排了一张椅子,好让她不那么辛苦。
沈怡安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在椅子里坐下来。
萧子腾的手被医生还是护士平放在身侧,握着拳头,像是在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
沈怡安抓住他小指的位置,将他的手抬起,放进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里托着。
其实,他们平时经常做这个动作,因为她觉得他的手很漂亮,总喜欢枕在他腿上,然后把玩这双手。
现在,这双手仍然是漂亮的,却凉得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沈怡安心头酸楚得厉害,她忙吸了吸鼻子,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伸直。然后抬起来,在他的手背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最后再包裹进自己的掌心,紧紧地攥着,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它。
玻璃窗外的人都在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路放跟段宏。
沈怡安抱着他的手,慢慢地抵在自己的嘴唇边。视线逐渐转移到萧子腾的脸上。
他的脸还算平静,毕竟昏迷了。只有眉头轻轻地皱着,传递着难受得信号。
沈怡安想起还呆在新生婴儿科的小家伙,昨天发烧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皱着小眉头。
父子两皱眉的样子,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沈怡安的视线立马有点模糊了,她赶紧凑到手臂上蹭了一下。
“我给你生了个儿子......”
声音沙哑干涩,难听得厉害。
沈怡安清了清喉咙,这才又接着说。
“我还记得你答应过我,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一定会陪在我身边。一直以来,你答应我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做不到的。可是为什么,你偏偏在这件事失信了?”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抓住我的手,告诉我不要害怕吗?你知道我有多想跟你一起,听医生宣布是男孩还是女孩吗?你知道我有多想看你笨拙地抱起他,紧张得就好像抱的是一颗炸弹吗?”
“你对我很好,说是待我如珠如宝并不过分。可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爱我。我总想着,也许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你会感性地脱口说出那三个字。可你呢?不仅没让我如愿以偿,反而把自己整得这样惨兮兮地躺在重症监护病房里!”
“萧子腾,得知你为了救何诗雅而生命垂危的时候,我又恐惧又恨你!你凭什么让我在最需要你的时候,还让我承受这样的煎熬?你不觉得对我太残忍了吗?如果你现在醒过来,我一定将你骂个狗血淋头,没准还要揍你呢!”
沈怡安睁大了眼睛瞪着他,仍控制不住泪水湿了眼眶。
“可是我知道,我根本舍不得。我只希望你能够睁开眼睛,好好地看我一眼,看我们的孩子一眼。我只想听你喊我一声傻女孩,只是这样而已!”
“你知道吗?我们的儿子一生出来就被人抱走了,三哥好不容易才把他救回来,自己还受了伤!你知道吗?他昨天发了高烧,到现在还在新生儿科呆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来。我看着他烧得脸通红,小眉头紧紧地皱着,你知道我的心有多难受吗?我的心疼得就像快要死了!我多想这个时候你可以从后面抱着我,告诉我不会有事的,可你——”
沈怡安再也说不下去了,仰着头也没办法止住眼泪。她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无声地哭泣,像一个找不到依靠的无助的孩子。
她背对着玻璃窗外的众人,但大家都知道她在哭。
路放真的很想将萧子腾揪起来,然后狠狠地打一顿,打得他哭爹喊娘。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沈怡安一个人在重症监护室里哭得伤心欲绝。
终于,他迈出两步离开了玻璃窗,然后狠狠地一拳打在了墙壁上。
等他的手缩回去,墙壁上的白漆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大家愕然地瞪着凹进去的墙面和地上的白色粉末,齐齐咽了一口唾沫。
路放像个没事的人似的将渗血的手插回兜里,重新回到原来的地方。
“萧子腾,你要是敢有再也不醒来,我保证你下辈子都会后悔的!我保证!”
留下这句话,沈怡安慢慢地走出了重症监护室。
路放一把揽住她的肩头,抬手给她擦去眼泪。
沈怡安没有拒绝,闭着眼睛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三哥,我觉得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