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亡我 非战罪（四）

    这种感觉很不好，阿木愧还年轻，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想让自己年轻的身体躺在异国冰冷的土地上，恐惧和不安促使他变得坚强起来，从小就跟随完颜兀术征战的他不是没有眼力看不出当前局势的微妙，自己所在的这只军队之所以还能不散，完全是因为完颜兀术掌控了金国大权的结果，如果完颜兀术和从前一样还只是个为金国征战的大将军，那么他的威信早就在这接连的失败面前被淡化的不在了，而坐上金国王座的完颜兀术就有了足够的威信，因为他们如果真的离开大部队独自回国，那么等待他们同样会是灭族的惩罚，不会有什么改变。

    想到这里，阿木愧不禁扭头看了一眼完颜兀术的行榻，眼神中露出担忧的神色，叔父的身体越来越差，一次比一次昏睡的时间长间隔短，阿木愧虽然不是大夫，但是在草原上生活的人本来就对健康这种事极其敏感，他不难看的出来完颜兀术的病情还在恶化。阿木愧知道自己看的出，部族军的那帮家伙们一定也看的出，自己在等叔父的病情好转，他们就一定在等叔父被病痛折磨至死，这样他们就能再也无所顾忌的逃跑，而不用担心回到金国时再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嘈杂的声音在沉寂的行军队伍中响起，阿木愧的眉头皱了皱，抬眼望去，十几个军卒口中骂骂咧咧的扭打在一起，周围也围满了面色不善的两军之人，污言秽语之声不断响起，人群也越来越激动，阿木愧离得距离尚远，具体听不清楚在骂些什么，不过从依稀听到的类似于“懦夫，胆小鬼，累赘”之类的话语，阿木愧已经能猜到两方爆发起冲突的主要原因了，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两军的矛盾越来越深化，这种情况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转过身子阿木愧挤开人群，刚刚想要阻止的这场突发的斗殴的他，脸上一痛，一支硕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带着黄泥的鞋子就凌空飞了过来，正中他的面门。

    阿木愧先是被突如其来的飞鞋砸的愣了一下，随机大怒，随手就将身边兵卒手中的战刀夺了过来，一脚跺开挡在面前的兵卒，挥刀就是一劈，血光四溅，惨叫声响起，那个手上还沾着鞋底黄泥的部族军就倒在了地上，阿木愧本以为自己暴怒的一击会给这场斗殴划上句号，可他忽略了一点，他穿的只是普通军卒的皮甲，而且脸上被黄泥所污，看不清面目，众人只看到一个完颜兀术本部的亲军提刀杀入斗殴的场地间，二话不说抬手就杀了一个部族军，溅起的血光让所有人都愣了一瞬间，如果这一幕是出现在普遍比较淳朴或者说比较软弱的宋军内，那么还有可能震慑住众人不在敢妄动，可这是在民风彪悍的金军内，更是在一群早就有矛盾且满肚子怨气的金军面前，那么这一刀就不在是震慑，而是变成了一点火星飞入了火药桶里，砰的一声彻底引爆了他们的怨气。

    “杀人了！狗日的亲军杀人了！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拼了！想杀就杀！太不把我们当人看了！”

    阿木愧呆滞了片刻，就听到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呐喊，随后就像往平静的湖面上丢了一颗巨石巨大的波纹越扩越大，局势也越演越烈，两方人抽出兵器厮杀在一起，再也不可收拾，阿木愧挥刀格挡开朝自己砍来的武器，本能的撤出了战团，也终于有人认出了他，亲军这边分出了一些人手拱卫在他四周，可阿木愧却好像浑身都没有了精气神一样，喃喃自语的说着：“完了，这下完了”

    完了，确实是完了，阿木愧说的没错，两军之间积压下来的怨恨和不信任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宣泄，他们选择用自己手中长枪大刀来让曾经的战友伙伴认错，选择了用最极端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绝非懦夫，战况从最初的十几人斗殴从短短的时间演变成了现在的数百人火拼并在飞速扩张着所有能波及的范围，阿木愧甚至能想象片刻之后，金军中将会爆发一场彻底分割开来的内讧，可他却没有办法去阻止，或者说眼前嘈杂的景象让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阻止，只能在兵卒的护卫下撤出战团，去到安全的地方暂比一下。

    有位高人曾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你找我报仇，明日我找你报仇无穷无尽永远不会结束，只有放下仇恨才能结束所有的悲痛，可这句话明显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对混乱中的金军来说，部族军和完颜兀术的本部亲军已经杀红了眼，你砍了我兄弟一刀，我就一定要弄死你战友，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唯有手中刀和剑才能挥发心底的戾气。

    或许是人类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对待自己人时下手总比对外人还狠，这种特性说起来也没什么道理可讲，可能是因为我们更在乎身边人的看法和态度，所以当他们误解我们的时候，我们往往会表现的更加愤怒，就比如内乱中金兵就是如此，远远看去甚至会发现一些人流着泪咬着牙却还在不断的挥刀，而更多的则是爆发除了在跟岳家军对战的时候都没有爆发出的勇气和力量，好似面前曾经并肩的伙伴才是他们的生死大敌一般，砍在战友身上就似乎是在砍断自己不光彩的过去或者是现在，有些事情开始了就停不下来，除非一方彻底罢手或者是有更强大的外力介入，否则仅仅靠自己本身去控制事态的发展是不科学的，虽然完颜兀术的本部亲军战力要比部族军强上一些，但自己人开战拿刀砍拿剑捅就已经是很可怕的了，更别提使用弓箭军阵这种战略战斗时才会使用的东西，所以他们的优势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顶多也就是力气比对方大一点，抗击打能力强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