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云纹,雅致中显出富贵,堪称一件精美无比的艺术品。但无论这件袍服花费了织造者多少心血,此刻都不能吸引聂风的半分目光。
他看到的只是秦霜本身,明明与往昔无异的五官,只是几处稍稍改动,便将女子的柔美清丽悉数化为男子的空灵俊秀。
星眸静谧,薄唇冷峻,从容而行的脚步,带着睥睨世间的威严,仿佛无人可以阻止她的脚步……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身材,放诸男子中并不算是高,但始终挺得笔直的脊背,却让人感觉到那看似单薄的身体中所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一条宛如刀痕的红印斜斜而下,破坏了原本最好的画师用最细腻的工笔亦难描绘出的细致完美,平添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凌厉,更意外多了一种难言的妖魅诡艳。
令梦无比自卑的红印,出现在秦霜面上,却是这样令人惊艳的效果,不知梦,或者四夜五夜,如果看到,会作何想法?聂风更是明白,即便是红印令秦霜变丑,秦霜也不会学梦低头遮面,一样昂首而行,容颜损毁与否,在她心中轻如尘埃。
也许便是这种不在意,汇成了她难言的独特魅力。
“霜……”一声“师姐”卡在聂风喉间无法出口,这样的秦霜,陌生的程度超出一切。连他,本来十分肯定秦霜的性别,现在也有些混淆起来。他毫不怀疑,若秦霜这副面目出现在江湖上,那种已经超越了男女之美的分际,气质与容颜完美的融合,即便是脸上带着缺憾,天下第一美男的名头也会落在她头上。
怔然间,秦霜已经走至聂风身侧,微微一笑:“风师弟。”
眸中原本的冷漠顿时如同寒冰告破,化为春水潋滟……笑与不笑之间竟有这般大的差异,本已渐渐回神的聂风亦被秦霜所展露出的温柔微笑而再度失神。如果女子的秦霜这般微笑,那么定会令天下男子失魂落魄,但现在的她,却只叫聂风不自主去想,世间可有女子能拒绝这样的男子,这样的笑容?
秦霜从前不是没有穿过男装,但只是服装的更换,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改装得细致入微,无论是喉结还是胸口,没有丝毫破绽,甚至连声音都由女子的清柔化作少年的清朗。本来长可垂至小腿的秀发亦被她剪短至腰际之上,只是不像他般随意披散,而是用与袍服同色的发带系起。闲闲搭在栏杆上的手随意握着一柄象牙扇,手与扇柄一色白皙,举止、神情三分悠然,七分洒脱,不见半分阴柔之态,任谁,都只会认为这是一名姿容秀丽,风雅拔群的绝色美男。
“霜……师兄。”聂风终还是应景地改了称呼,不过是一时改装,秦霜离了此间自然会恢复原貌。至少聂风十分肯定,秦霜绝不会以现在的姿态出现在雄霸之前。
秦霜唇角微勾,对聂风的适时改口十分满意,目光转向长街之上:“婚者,昏也,这里从的是汉俗,女子出嫁要在黄昏时,月光照路,寓意吉祥,希望独孤鸣动作麻利一些,不要让我们等太久。”
看着从街头迤逦到街角的长长迎亲队伍,听着吹鼓手卖力吹出的沸喧翻天的喜庆鼓乐,聂风有些感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当初,关羽也是这般迎娶无双夫人的罢?”
世间哪个女子不希望有这样的盛大相迎,风风光光的出嫁?若然所嫁的是心上人,更是几生修到……而对于男子,能够迎娶的是自己所爱的女子,亦会是满怀幸福和欢喜。
如果是自己呢?会希望轿中带回的是谁?
不敢将目光转向身侧,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看秦霜的表情,看到这样的场景,秦霜可曾想过有一天同样凤冠霞帔,红衣红鞋,风光大嫁?而她又会希望是谁骑在白马上,踏过长街,带着花桥去叩响她的门扉?
不妨秦霜也正转过眼来看他,两人的眼神恰碰个正着。秦霜神色自若,聂风却滞了一滞,只觉得脸上热了起来,即便没有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定然是连耳根都红了,窘到此处,索性转过头,正视秦霜:“无双夫人为什么非要安排这一场婚礼,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破坏它吗?”
俗语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因为婚礼不止是男女之间的情投意合,更是结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是人生大事,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根本。
婚礼上一旦发生什么变故,那真是万众瞩目,受指责的程度绝不下于上次秦霜带他和白情去挖步惊云之父步渊亭的坟墓。就算秦霜百无禁忌,但如果只是为了让梦出场,无双夫人何必要弄出这般大的阵仗,而秦霜竟然也默许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