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用不着周慕书操心,贵顺夫妇赶到屋内见着老人的尸体时脸上表情瞬息万变,随后便旁敲侧击地狮子开了口,大意就是你治死了人,这丧葬费须得出一份力,可陆远砚依旧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等他们叽叽咕咕地开完了要求,他才上前,俯下身对雪婶儿说了几句。
贵顺夫妇霎时脸色黑的赛锅底,又眼泪鼻涕齐下地求陆远砚救救他们家,陆远砚没过多表示,把过雪婶的脉开了几剂药又叮嘱了几句。
周慕书抱着手臂站在榻边冷眼看着这二人唱戏一样的过场腔调,想起来贵掌柜平日里为人乐呵,胖脸上总是一副暖洋洋的笑意,居然有些胃里泛酸,他刚才感受到的是家神的悲哀,这时候,悲哀却是从自己心底里头翻出来,不停地搅动,几欲跑出门痛痛快快地吐一场。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布坊,身后是贵顺夫妇当着屋中众人假惺惺的嚎哭声,过来时是大早上,一折腾已经到了下午三两点最热的时候,地面烙脚板,晒得人汗星子刺眼睛,周慕书肚子里那点儿早上胡乱灌进去的小米粥已经跟着风蒸发的一干二净。
陆远砚瞥他一眼,又眯着眼看看日头道,“咱吃个饭去吧,吃啥你挑。”
周慕书也不客气,“豌豆黄,炸****。”
周遭就是大片的胡同,有不少吃食铺子,只是饭点儿已过,各家炊烟都停得差不多了,豌豆黄好找,肉难求,经过几家店面都没要停下的意思,周慕书虽然饿,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也值得闷着脑袋跟在后面,顺带着琢磨琢磨这种日子包成个粽子的陆老板怎么不闷得慌?
过了银锭桥,往北边儿一走,迎头就是烟袋斜街,这一片儿原本全是烟草店,旱烟锅子,水烟袋儿,扎推往这里赶,后来旗人渐渐搬走,开出了好大一片零零碎碎的店面,生意红红火火起来,让他没想到的是,陆远砚还是没瞧那些个路边摊一眼,领着他径直进了桥头一处五层飞檐小楼——晚晴斋。
周慕书瞠目结舌,他知道陆远砚有钱,一般倒腾药草和古董的人都有钱,可让他想不到的是,陆远砚居然有钱到这个地步。
晚晴斋算是开了一百多年的老店,前清那时候就是御前伺候,供应紫禁城里的各位主子享用,现如今民国,不衰也就罢了,且越来越盛,掌柜的换了三拨儿,现如今听说背后的东家成了京城的慕容家,来此地的人,非富即贵,腰缠万贯。
厅中有歌舞表演助兴,二人进去便有个鹅毛黄洋装的姑娘蹬着高跟鞋,分外热情的迎上来,陆远砚抬起单边手,玩味的拿眼睛拾掇姑娘,笑道,“三人间儿,我等人,你替我挑个好地儿吧。”
姑娘年纪不大,被他拿眼睛这么一看,也不慌不恼,看起来十分稳重,“请问下尊姓大名,咱这儿是要订座儿的。”
“订座儿?”陆远砚睁大了眼,突然“哈哈”一笑,惹得周遭几桌人侧目,“爷到这儿吃饭,我还没订过座儿。”
周慕书白眼瞅他,心道这不耍流氓吗?
“你...”姑娘声音有了丝颤动,分不清是羞的还是气的,周慕书正想着解个围,却听见红木楼梯上“咚咚”传来两声鞋响,声音很快,却平稳有力,抬眼一看,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穿一身杏色的西装,举着怀表,“师叔!我搁这窗户口儿茶都喝了三壶就等您大驾呢,你再不来,我就得亲自去你那药店请了!”
少年声音洪亮,惹得满座儿又是一阵侧目。
这少年一下来,姑娘立即面色一变,看他二人的眼神也有些古怪,但反应迅速,立刻让出了一条道,沉声道,“我不知道二位爷是少爷的朋友,还请上楼。”
陆远砚皱起了眉头,像是有些不满,那个少年见他不动,“啧”了一声,旋即风风火火的下楼,一顿住,和周慕书来了个面对面,他像是见着了件极有趣的古玩,略带兴奋地打量了一番后,伸出带着高级手表的手,“哟,高徒周慕书吧,你好你好,我叫慕容宇。”
周慕书觉得此人有些自来熟,还是个愣头青,刚想礼貌的伸手,却被陆远砚不合时宜地开口打断,声音威严不容抗拒,“你师傅呢?”
慕容宇一怔,悻悻缩回手挠挠脑袋,“我师傅他这不是有事儿嘛,那地儿的事您也知道,这不近水楼台...”
“他有个屁的事儿!”陆远砚难得流露出点愤怒的情绪。
“师叔您别生气,他虽然忽悠你,可他都让我亲自出来招呼你了,您徒弟还在这儿看着呢不是?”慕容宇的表情竟有了些讨好,“楼上好茶好菜都有,咱有什么事儿可以慢慢详谈。”
听慕容宇那声毕恭毕敬的师叔,周慕书心里已经猜到陆远砚绝不会是普通的药店老板,他应当还有个师兄,而眼下的情况也很明显,这师兄爽了约,派了这个京城世家徒弟来打声招呼,陆远砚偏还不太吃这套。
慕容宇点头哈腰地劝着,还不望往他这边挤眉弄眼,这让周慕书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明明是虎崽子一样的外表,高贵富裕的家世,性格却相当好,和人交谈总带着股莫名的亲近,好在陆远砚也没别扭多久,三人踩着那红木楼梯上了楼,楼上不比楼下,脱了奢靡华丽,三人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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