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中了枪的蜈蚣,压根就没暴怒的迹象。顶多在子弹穿过甲壳间的缝隙,击中血肉时,才会回头嘶鸣一声。
但也就是这一声嘶鸣了,它的步足仍旧不停。乃至于众人接连开枪,直到他们一匣子子弹打光,它还在坚定不移地接近年轻人。
众人看不懂了。
他们看不出妖物的眼神,那是名为贪婪与忌惮,交杂而成的复杂情绪。在它的眼里,有着强大气血的年轻人,就好比常人眼里的千年肉灵芝,乃是金丹一般的大药,足可让它奋不顾身。但在它灵敏的感触下,这大药,又让它产生了些微的不安。这不安缘何而起,它不知晓,但起码能让它心生疑虑,因而没有急不可耐地冲上前来。
但是,枪声响起一片,又逐渐稀疏,直到所有弹匣中都无有子弹,大殿外针落可闻,它走得再慢,也终于来到了年轻人面前。
众人紧盯着它看,都没发现,方才濒死的怒晴鸡,不知何故恢复了精气神,稳步站了起来,也在缓步走向年轻人,就像忘了刚刚与蜈蚣的搏杀,看见那立在年轻人面前的死对头,也不急着上前缠斗。
场面一度凝滞。
众人忙装着子弹,却谁也不敢开枪,蜈蚣的甲壳可以将子弹弹开,现在开枪,说不定会误伤年轻人。这会儿,已经开始有人喊话,劝年轻人赶紧回神跑路,别傻愣愣站着。
然而,一人一妖,就这么相对而立,谁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尤为诡异。
然后,就在下一秒,蜈蚣先动了。
经受不住年轻人肉身的诱惑,它眼绽凶光,口器张合,全身因兴奋而颤栗,一时压制住了那股莫名的不安,猛地俯冲而下,将年轻人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笼罩在它的口下。
无力搭救的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泛着冷光的利螯触及年轻人头顶,看着年轻人半个身子没入妖物口中。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刀枪不如,子弹难伤的六翅飞天蜈蚣,忽然间,变得像是由沙子堆砌而成的一样,周身轰然崩塌,化作一摊齑粉,散落在地。此时的年轻人仍未有任何动作,还是一开始静立的姿态,身上也没有沾染一丝粉尘,一如先前在众人眼中亮相时那般,周身一派清爽,神色平淡,唯一一个不同点,在于他的面前,这会儿正悬浮着一颗滴溜溜转的赤色珠子,外形并不规整,却隐隐透着一股圆融之意。
众人傻眼了。
这比刚刚那一幕还要诡异,方才还一直在劝告年轻人的人,此时话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响。
大殿外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喔!喔!喔!”
惊闻鸡鸣,众人这才发觉,那原本瘫倒在地的凤鸣怒晴鸡,已然飞临年轻人面前。不过,与那蜈蚣不同的是,怒晴鸡并未将年轻人当做目标,准确来说,它是冲向那颗赤珠。当然,它也如愿以偿了。一颗赤珠吞入腹,它再度生龙活虎,转眼间站在了年轻人的肩膀上,张开双翼,嘶声啼鸣。令众人讶异的是,他们竟然能明显地从中听出一股快意。
“这孽物借外丹之力养出一颗内丹,乃是经年苦工,转眼间却做了他人嫁衣裳。”年轻人失声笑着,踱步走向众人,“你倒是机灵,这内丹我还没捧热乎,倒被你给抢了去。”
年轻人说这话,多是调侃之意,全无怪罪。这内丹,他只消看一眼,便明了了其中门道,转手便可再造一颗一模一样的。换句话说,这内丹仅在年轻人面前显现了一秒,就已不具任何价值,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
这边刚说完,那边声音响起。
“多谢高人出手搭救!”
不远处,陈玉楼拱手弯腰,他的身后,一众卸岭力士也都依法效仿,齐声唱和“多谢高人出手搭救”。
眼下的形势,虽然年轻人灭了妖物,但是敌是友仍未定论。眼看着年轻人身具莫测神通,陈玉楼出于谨慎,先声夺人,试图拉近两方的关系。但他手下人却没这么复杂的心思,先前数名兄弟折损在那蜈蚣口中,眼下看到陈玉楼作势道谢,他们从一系列惊变中缓过神来,意识到年轻人灭了蜈蚣,也就是报了兄弟们的大仇,立时对他心生感激,敬谢之时,神色动作比之陈玉楼诚恳太多。
但,面对如此高人,旁人只有更殷勤,没有最殷勤的。相比那边厢遥遥致谢的陈玉楼一方,罗老歪已经主动走上前来,满脸赔笑,一双贼眼,却如方才的赤珠一般,滴溜溜地转。
“高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一个拱手,周身一震,笑容敛去,神色郑重,话说出来掷地有声,看起来诚意十足,“我罗老歪粗人一个,身无长物,如不嫌弃,高人不若与我等同探大墓,共取财宝,以报我等答谢之意啊!”说罢,他埋下头,只留一丝眼角余光,偷偷瞅着年轻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