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州,西海峰林顶,黑小虎倚木远眺,怔怔出神。
东方旭旭将旦2,熹微的朝晖倾泻下来,恍若轻涛漫卷,一点一点吞噬着天空中残存的昏暗——黑小虎,就沐浴在这片柔和的晨曦中。
雪岚离袭素衣,缓步登上山巅,娇嫩的草叶托起她纯白的布履,履过之处青草挺拔如初,没有任何踩踏的痕迹。
她走的路,是西海峰林内唯一不曾被焚毁的路。
她悄悄登上山顶,驻足,大约停在黑小虎身后丈许处。
朝晖送芒揽云霓,倚峰偷尽闲万里。
雪岚离无声凝望少年,没有打破他难得的宁静,但黑小虎并未让她久候。
“岚妹……你来了。”
红色的披风悠扬飞展,醇厚的声音撩开彼此间亘着的无形之纱,亦拂去沉默的压抑。
雪岚离清眸澹澹,像两汪宁静的湖泊,没有丝毫涟漪,不知她望着的是远方温暖的朝阳,还是面前飘扬的披风,片晌,她笑了笑,应道:“少主,阿岚来了。”
黑小虎没有回头,他听到的声音带着隐约的温暖,没有愤恨、怨怼和冷漠,平淡如昔,他忽然不确定该怎么面对她,不确定该怎么面对这个被父王伤害的妹妹——他最亲近的人。
一时间,二人无话。
少顷,雪岚离叹了口气,似表态更似妥协地轻声道:“今朝风景正丽,难得少主竟沉醉其中。”
黑小虎转过身来,郁结深藏,他长年的冷静让他从不沉醉于景色,除非——心已乱。
这点她不会不懂,他觉察不出她的话语是不是试探,亦不明了它代表着原谅,抑或决裂。
“高瞻方觉视野广阔,得见天地浩邈,唯有感叹追寻,不知醉为何物。”
“此处虽有广阔的视野,但同样有狂肆的风雨,”雪岚离淡笑如故,“况且能见的景色只有面前的悬崖断壁,竟不能、更不敢回头去欣赏那片枯枝败叶,可见高瞻未必很好。”
“倘若没有枯枝败叶来铺垫,没有****来濯洗,便没有令人震撼的高瞻之景。”
“纵然高处有浩邈的山水,低处却未尝没有顽强的蒿蓬,同样是景,为何偏偏要历尽艰辛到达至高之巅?”
“我亦不明晰为何,只晓……你到底上来了。”
雪岚离无言。
黑小虎突觉方才的试探委实可笑,雪岚离做出了她的选择,他实在无甚可忧——她向来冷静,跟他一样,冷静得可怕。
他默了默,说道:“良辰美景,岚妹可愿摒弃前嫌,作诗遣闲愁3?”
雪岚离掉首抿唇,推诿道:“阿岚素好七言诗,而七言诗却历来是旁门小体,除张平子、曹子桓等人对此略有涉猎外,文人墨客无不钟情四言或五言……阿岚对诗文这般离经叛道,焉能作诗?”
“我所知的岚妹向来不羁于时,怎么今日反倒拘泥起世俗来?”黑小虎坚持道,“如今眼见战事繁忙,烽火再起,岚妹若是错过,不知等到何时才有当前的良辰美景——岚妹且随意一吟。”
良辰美景……雪岚离在心底冷笑,她只盼平生永远别再有此时此景。
言语交锋数合,她已用沉默表明她的退让与隐忍,然而少主步步紧逼,迫她完全揭过这事,不再追究——难道,非要她讲出那个连她都不愿面对的事实吗?
雪岚离在心底酝酿片刻,扬眸道:“此地云草相望,纵至春残花落之境,却别有韵味,阿岚姑且以云与草为题,赋诗一首——”
黑小虎顺着雪岚离的视线看向舒卷随意的云,耳边响起她的清泠的声音:
“山崖淡草少人踶,日日观穹久居棘。
天际残云常戚戚,闯荡四方终别离。
清雅孤高形不羁,腾龙舞鸿孰能及。
虽视苍生渺若蚁,弗如蒿蓬心悲寂。”
黑小虎听罢,黑眸蕴满了莫名的痛,他忽地按住雪岚离的肩膀,目光直直撞入她尚未收回哀戚与惊讶的瞳仁。
他认真地凝视着她,沉声道:“岚妹,冥教……只要有我在,就永远是你的家。”
雪岚离轻喟:“少主……你该询问正事了。”
黑小虎冲口而出道:“这就是正事!”
雪岚离微愣,眼前很久不曾流露过情感的漆瞳里充溢着怆痛与坚决,她垂下眼帘,同样乌黑的眸里闪过一丝感动。
是了,她还有少主。
不论多么委屈、多么不安,只须少主还护着她,她就并不孤单——这,便已足够。
“西攻湘州之事由岚妹亲自谋划,我相信决没有半点疏漏,”黑小虎慢慢放下手臂,稍显狼狈地扭过头,他的语气平和下来,转开话锋道,“这点无可置疑。”
“即便阿岚算尽天时地利,恐怕亦……难敌人心不和。”雪岚离眼中掠过一缕歉意,她终究不是黑家的人,不敢强逼少主比较她和教主在少主的心里孰重孰轻,她只想占得先机,“少主大概以为那信笺上的青色指的是神仙丸,又认为以阿岚的能力自可除去神仙丸的毒性,故而方才少主虽痛心教主怀疑阿岚,却也一再劝阿岚不要因此对教主介怀过甚,但是——”
她恰到好处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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