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自主地赞赏那身旗袍,式样和手工十分精良,他是做惯了布料生意,对服饰的观察比较敏锐。
如今学生和妇女们都穿着改良过的旗袍,统一制作,裁剪简洁而行动方便,过于宽大完全失了旗袍的韵味,旗袍这种娇贵的服装就应该是奢侈品,不是穿着去跑坐去做工,它是给优雅女人设计的,能将女人的美妙之处,合盘托举出来。所以必须由手艺精湛的师傅,才能将女人的美合盘托出,为每个独一无二的女子量体裁衣,精心制作,就像制作一件艺术品,每个女子穿的每一件旗袍都美妙,又各有不同。旗袍决不应该从成衣厂里批量生产出来,每个人穿着出都相差无几,直腰无型,任何体型都能塞进去,那种新式改良的布旗袍穿不出这种独特的气质。朱世永虽然年纪尚轻,却在这一点上固守自己的审美。
朱世永十分欣赏,眼前这个女子穿旗袍的样子,她身上那件墨绿色暗花缎料的旗袍,似乎眼熟,他的家业就是以经营绸缎为主业,所以对布料十分在行,对女人的衣着也极具品味。
去年三月,杭织坊新出的那一批料子,因为制作昂贵,后来订货量不多,再加上国民经济不景气,到处暴乱与局部省份在打仗,能买得起这种高端旗袍面料的人并不多。杭织坊去年还从一位老旗袍师傅那里订制几件成衣的旗袍样衣,正是使用这种料子,裁剪与配色与这女士身上这一件,十分相近,作为杭织坊各大店面的展示品。
朱世永还记得曾经亲手挑选出一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大嫂陆启珍,所以印象深刻。
那批高档成品旗袍中的一款,正巧一眼被他看中,色彩的搭配非常雅致,墨绿色暗格子,不仔细看不出面料暗藏花纹,在日光下与室内,白天与夜晚看起来,颜色各有不同,都非常好看。
嫩黄色的盘扣,将墨绿的沉着化为娇俏,在众多花样的旗袍中不落俗套,设计与剪裁均是一流。听说裁剪的老师傅眼睛坏了,以后再也不能做裁缝,他现在专门收徒弟教人做旗袍。
一般人送礼只送布料而不送成衣,朱世永当时只是喜欢这件衣服的式样儿,没想太多就送了人,心想如果大嫂不喜欢就另外再送生辰礼物。
大嫂陆启珍收到时是十二分开心,笑着说:“这么时新的花样儿,给未出嫁的小姐们才能穿出鲜亮吧!我穿着太显嫩了。”
果真是她生过孩子,胯骨宽了,不习惯穿合体的裁剪,大嫂日常喜欢穿着宽松,当时不肯拂了杭织坊当家人的一片孝心,再说是他们家杭织坊招牌下的精品真丝绸缎,怎么说也要留下做个纪念,大概心里也有遗憾,如果在她还未生下两个闺女前,穿上一定是极美的。
再过一个月,陆启珍竟然顺手送给杨表妹作为生日礼物,这事大嫂曾向朱世永提过,满含笑意地说:“我们自家人当然该穿自家的布料,也让众人知道,不好让这么好的衣服藏着,杨表妹还未嫁人,她身材苗条正适合这么新式的旗袍,咱们杭织坊的衣服这一衬托,定然让人眼前一亮,倒是会抬人,没准就嫁出去了。”大嫂倒是将她的表妹当作自家人看待。
朱世永觉得杨小姐未必能穿出今天所见这位女子的神韵,这般赏心悦目。杨小姐的身量倒也高挑,只是过于偏瘦,胸小的人适合穿洋装,皱褶与花边还可以遮挡一下,旗袍裹得这么实在,身材完全显山露水,一揽无余。
旗袍适合圆身子、脸盘小巧的女子,圆润的包裹,掐高腰,露纤长的腿。眼前这女子,怎么看怎么通体舒服,真是一位绝色佳人。
朱世永浮想联翩,犹记得当时,管事特意将另两件随货调往北平,打算在北平的杭织坊店门面里展示,以表现南方的真丝布料与精湛工艺,不知这件衣服会不会仿制那件做出来,竟然看起来如此相似,又十分合体,难道就是那一件么,这也太巧合。
这身旗袍固然好,胜在女子的吐气如兰,优雅娴静。膝盖并起,倾向里侧,露出一截小脚,非常优雅的风度,温婉的气派。
朱世永手上拿着报纸,却停下来看她,赏心悦目。
感觉到目光灼热,一直有人在看她,小河微微侧过头来,从窗外流动的风景里,收回眼光,耳边的钻石耳环晃动一下。
折射的光线横划过他们中间,像是穿越古今,划到朱世永的面前,不自觉地令他眯起双眼,双目眩晕地进入了异时空。
恍惚之间,他与她,穿越虚幻的周遭场景,彼此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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