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文书校对

你这种人咬牙切齿，我推荐你将观点发表在《女界》，必引起宣然大波，在《女界》上与女性进行一场男权与女权的论战，你可以作为旧封建王朝的毒瘤，引发性别大论战，必然引为全体文化界的空前盛事，既宣传了《女界》，又捧红了你，一举两得。以我在报业这些年的眼光看，你这一出现，必如一匹黑马，带活整盘，将《女界》的报纸一举救活，未来可与《申报》匹敌！”

    石主编说得激动，索性停下来，站直了他有些驼的背，喝一口茶，润一润激昂之后酸痛的喉咙。

    副主编笔名“二马”，其实姓冯，听他俩的热烈辩论，恰逢时机地咧嘴笑道：“你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你说得这么利害，怎么不自导自演一出，捧红你自己的《铁道报》呢？”

    吴立霁看透石主编的不良居心，不依不挠，说：“你这难道不是同行相轻，落进下石么？”

    他并不当真，慢条斯理地接着说：“无论时代如何变迁，都是由男性为主导的社会，男女平等竞争只会突显女性的劣势，我甚为赞同女性接受高等教育，有利于家庭的整体素质，提高见识和更好地教育子女。妇女们可以像她们要求的一样工作，但是她们能承受工作与家庭养育子女的双重任务么？必然败下阵来，这是自然分工。阻止她们不切实际的想法，反而是体恤关爱女性，不想她们碰壁之后哭天抹泪，再抱怨一番世道不公，那时年华已去，为时已晚。”

    “你这种腔调说服男人定然没有问题，应该禁止我国妇女阅读政局时事，只许女性阅读《女界》上风花雪夜的情书，宪法规定下。所有识字的女性人手一份，这样也能盘活《女界》。”石主编不理睬冯副主编的打岔，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创意之中。

    吴立霁说：“总之矫正过枉更不可取，将女性教育成男性化的女性，是教育的失败，谈何自由？”

    石主编说：“可是你莫忘记，所有教科书与最伟大的古今典藉，都是出自优秀的男人，宣扬士大夫的崇高理想，或是有野心的男人们的宏伟思想，极少能流传的女性文章，也都是模仿或是受教于男性，自古以来所有的教育内容与教育出来的成果，全部被男性占有，女子进学堂受的还是男性的教育。”

    冯副主编说：“那比如小河，她是读书写字的女孩，你说她受的是男性教育吗？”

    三个人一起将目光，全部投注于小河身上，小河感觉火烧火燎，战火怎会烧到她这里呢？她还没思考过自己受的教育。

    三个男人收回眼光，冯副主编假势威胁吴立霁，说：“如果《女界》的杨主编听了石主编的撺掇，就算没你参与，也会公然在《女界》使用两性话题进行论战，女人一听到有架好吵，必然就团结在一起，她们总不会自己反对自己，也不会公然站到男人的立场。下次反对封建妇女大游行，你的名字将出现在条幅标语上，曰：‘打倒吴立霁之流反对女性自由的封建遗毒，争取女性独立自由’，那时你引起公愤，百口莫辨。”

    老石哈哈大笑，他最最喜欢看见吴立霁吃瘪，转过来安慰说：“别小看吴立霁，他是外表古板，一本正经，内心却极懂情趣的一个人，不是书呆子。他现在未婚女性中正受欢迎，她们未必肯对他下此毒手。”

    二马冯道：“他的一本正经，是因为他在女校里教书，为了避嫌，瓜田李下。女权要反的‘道’，就是吴立霁的道理。”

    “民众们关心民生远比关心女性自由更重要，吃不饱穿不暖，哪来的自由？”吴立霁歪头看着小河，问道：“像你们的新助手小河姑娘，今天吃了饭，如果明天的饭和居所还未定，哪会有心思去吵嚷要自由？全国里能读书的女孩子大都是不愁生计，这种人闹的于生活完全无益。女师中的学生都是百十人中取一人，才能接受高等教育的女孩子，可是她们其中大部分已经定婚，少部分没等到毕业就退学结婚，还有一部分一等到毕业也就结婚，学业文凭不过是她们结婚的资本，婚后只能拿出来炫耀，却不能真有用处，幼小学校里当老师多数还是男教员。一夫一妻制增加了婚姻的风险，家庭最大的危机就是丈夫被别人夺去造成离婚的问题，这才是对女性更应该担心提防的生路。”

    “女性要自由独立，反对纳妾，要求婚姻自主，恋爱自由，还提出女性可以不结婚。”二马接话。

    “若自由独立，女性要有吃苦，这才是自由，必要时也承担养家活口的工作，这才是平等。”吴立霁说：“我也绝对信奉一夫一妻的婚姻，可是翻开《北平晨报》的社会版面，每天所见的不过是结婚申明，和明显增多的离婚启示，这对女人是更无保障，谁都知道，再嫁比初嫁更难，整个社会像错失了方向，目前发展经济实业才是重心，社会充实富裕之后女性不必依赖于父母和丈夫的财产，这时女性才能有真正的自由。”

    二马说：“人嘴两张皮，好赖话都让你一人说了，社会富裕充实也不是进了政要与特权阶层的手里。”

    石主编这才想起正事：“莫谈政治。赶紧弄完版面，眼看就要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