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霓裳如常起身后,吩咐丫鬟们将吃食端进屋子,便将她们打发了出去。反正平日里她用膳也不习惯有人伺候,倒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端着慢慢一盘子的食物,霓裳不着痕迹的溜到净房后面的一个偏搭子里,小心地将一床草席子挪开,露出里面那个穿着夜行衣面色苍白的面孔来。“这里有些吃食,你先用来垫一垫肚子。一会儿我会去小厨房练习厨艺,到时候再偷偷弄些东西回来。”
为了不让人起疑,她做的很谨慎小心。毕竟男女有别,若是让人发现她屋子里藏着一个男人,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一时冲动,将他留在自己的屋子里养伤了。不过,看在这个男人长得比较顺眼的份儿上,她就勉为其难的收留他了。
男子毫无血色的嘴唇干裂的开了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力气。霓裳打断他的欲言又止,轻声的叮嘱道:“你别乱动,小心又把伤口给裂开了。”
昨儿个好不容易替他包扎好了,可别浪费了她的一番苦心。尽管她不太懂医理,但上辈子也是经常与法医接触的,处理伤口还是会依样画葫芦的。
男子投以感激的眼神,颤抖着手将碗筷接了过来。“多谢姑娘了。”
霓裳微微一愣,挥了挥手,笑道:“别姑娘长姑娘断了。我必须离开了,你好好地呆在这里,我一会儿再回来看你。”
好像是对宠物般的溺爱了一番,霓裳便面不改色的回到屋子当中,匆忙的扒了两口饭,就拿起针线活儿仔细的绣了起来。
姜十娘的手艺的确是一流的,不过她的脾气也是古怪的很。虽说是收了她这个徒弟,但三天两头也不见她过来指导一二。偶尔上门来,也只是检查她的功课,有时候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施舍。
不过,霓裳在她的敦促下,倒是有了很大的进步。起码绣出来的花样认得出是什么东西了,不再是一团乱麻。
“小姐歇息一会儿吧,长时间做针线对眼睛不好。”浅绿端了绿豆汤进来,忍不住唉声叹气的劝道。
尽管老夫人近日来没再逼着小姐学这学那,但在有些方面还是没有放松条件。例如这女红和厨艺,每日是必须要勤加练习的。好在朱妈妈的手艺小姐都学的差不多了,而且还能够创新一些菜式,朱妈妈也回了老夫人身边,说再也没什么可教导的了。
老夫人听了朱妈妈的话,甚是欣慰。又赏赐了一些东西下来,小姐这才能够好好地歇一歇了。
“什么时辰了?”霓裳从绣品中抬起头来,问道。
“辰时了,小姐还有别的事情么?”浅绿有些好奇的望着自家小姐。
霓裳哦了一声,便又低下头去不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奋力的将手上的枕套最后几针绣完,霓裳总算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明日师傅来,总算是有交待了。
不过她一直很好奇,姜十娘为何为选择她。她可不是那种盲目自信的人,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莫非这其中有些蹊跷?
正想着事情呢,初荷却带着荷香和墨香进来了。“小姐,奴婢刚才经过院子里,见这两个丫头交头接耳的聊着些什么,觉得不对劲,就把她们带过来了。”
霓裳瞥了那两个丫头一眼,见她们神情有些不安,于是就上了心。“说说吧,在院子里议论些什么?”
荷香和墨香见小姐问话,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奴婢们没说什么,请小姐明察。”
“没说什么,你们这般紧张做什么。你家小姐是那种随便栽赃下人罪名,任意处置下人的蛮横之人么?”霓裳见她们不肯说实话,脸色顿时一沉,面露威仪。
荷香墨香也才十三四岁,比霓裳大不了多少,还是个孩子。被霓裳这么一吓唬,就忍不住将她们刚才议论的话说了一遍。
当听到葵水这两个字的时候,霓裳顿时有些懵。她来到这个世界也快要一年了,这具身子的发育也很正常。可是都已经十二岁了,却还是未来初葵,这倒是令人挺意外的。不是说古代的女子早熟么?这身子如今也快要满十三岁了,这发育也太晚了些吧。
浅绿和初荷先是面上一红,将那两个丫头骂了一顿赶了出去,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霓裳,觉得她今日不太对劲大概是跟那初葵有关。
“小姐身子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浅绿比较心细,怕霓裳害羞不肯说,只能用迂回的法子来问话。
霓裳先是一愣,继而深深地囧了。
她还真不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那两个丫头说在净房里看到了血迹,她若是否认可不太好。于是嗯嗯了两声,打算利用这个由头糊弄过去,免得叫人起了疑心。“嗯,肚子的确不太舒服。”
“小姐,今后这几日生冷的东西就不要吃了。”
“嗯,还有要好生的休息,不能四处乱跑…”
“要去老夫人那里禀报这个好消息,也好让老夫人和夫人高兴高兴。”
“咱们的小姐终于长大了…”
听着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没完没了,霓裳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就是来个大姨妈么,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么,还要弄得人尽皆知?
“你们退下吧,我想睡一会儿。”为了耳根子清静,霓裳决定先将二人打发出去再说。
浅绿连连点头,嚷嚷着要去准备棉布。初荷也兴高采烈的朝着福安堂去了,好像要过年了似的。
霓裳无语的坐在软榻上,正纠结着,突然肚子真的疼了起来。莫非真的被说中了?不会这么巧吧。
霓裳去了趟恭房,回来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是一语成谶!以后她的苦日子又要到了,没有卫生棉的时代怎么过啊!
老夫人那边听了下人的禀报,说大小姐身子不舒服还吓了一大跳,嚷嚷着要过来瞧瞧。当听完解释之后,老夫人亦是满脸的惊喜,不住的说着总算是长大了,神情跟初荷一样,比吃了蜂蜜还要甜。
管氏那边也得到了消息,派人送来了一大堆温补的药材。若不是霓裳坚持,她必定会挺着个大肚子过来贺喜一番的。
不过这样倒好,她更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喂,还在吗?我给你送吃的来了。”霓裳猫着腰,手里提着个食盒,小声的呼唤了一声。
久久没有动静之后,霓裳便上前去拨开草席一看,顿时愣住了。
黑衣男子面色有些潮红,正伸手解开衣服查看伤势。霓裳这样闯进来,他雪白的胸膛顿时就暴露在她眼前。
霓裳反应过来,飞快的转过身去,嘴里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许久都没有转过身去。直到里头的那个人将衣服穿戴整齐,这才出声道:“多谢姑娘。”
“你饿坏了吧…吃食我放这里了,你慢慢享用。”说完,霓裳将食盒往地上一搁,就迫不及待的溜走了。
一边走霓裳还在一边的嘀咕着:该不会长针眼吧?
男子似乎觉察到了一些什么,不由自主的低头笑了。只不过长时间绷着一张脸,笑起来也不是很容易。看着散发着香味的食盒,男子细长的手指轻轻一勾,就将食盒的盖子给挑来了,露出里面的几道精致的菜肴。
他并不是个挑剔的人,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可是看着眼前那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他倒是不忍心动筷子了。
缓缓地伸出手去,夹起一块水晶肘子,男子瞪视了良久,终于将它放进了嘴里。细细的咀嚼之后,满口肥而不腻的肉香顿时让他胃口大开。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吃到专门有人为他做的饭呢。
不一会儿,食盒内的饭菜就被一扫而光,连一颗米都没有剩下。男子摸了摸有些发胀的肚腹,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多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菜了?她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不过想到他来此地的目的,他的眸色又暗淡了下来,心中一直有两个声音在吵架。
“你不过是个没灵魂的杀手,怎么能贪念家的温暖呢?再者,这位好心的姑娘救了你,难道你要赖着她一辈子吗?”
“她是一位难得的好姑娘,为了就你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留下来报恩吧…”
这两个声音此消彼长,闹腾个不休。他的脑子突然变得很痛,有些零碎的声音和片段不断地闪现,令他痛苦不已。
霓裳耳尖的听后一些细碎的痛苦之声,心想该不是他旧伤复发了吧。于是顾不得刚才那尴尬的一面,匆匆的去了净房。
当看到他抱着头背靠着墙蹲坐在地的时候,霓裳眼中充满了焦急和关切。“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男子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一些不可思议的画面,渐渐地压制住了那一股剧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觉得那么的熟悉…他使劲儿的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些困扰给甩开。
霓裳见他似乎有些头疼,便忍不住伸手向他额头探去。当那柔若无骨的小手爬上他的额头时,男子一动不动的停止了挣扎,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娇美善良的女孩,感受着额头上那一抹暖意。
“好一点没有?是不是伤风感冒了?”霓裳关心的问道。
她不是大夫,也没有药材在身边,无法替他医治。但看着他这样痛苦,她真的很不忍心,心里莫名的心疼,想要对他好。
霓裳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也不会轻易的接受一个人。可是这个男子,从出现在她面前开始,就已经引起了她的关注和好奇心。继而关心他照顾他,想要对他好。看他受伤她会着急,看他吃饭吃的香她会很开心,看他气色渐好她会很欣慰。总之,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向她靠近。
两个人对视良久,男子终于低下头去,闷闷的说道:“我该走了…”
“你要走?你还有伤,而且侯府也不是随意进出的地方…”霓裳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提出要离开。
尽管知道他不过是个过客,但霓裳见他要走,就莫名的心酸。
“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若是将来有用得着在下的时候,尽管开口。”男子脸色恢复了冷漠,不再像前两日那般放松。
霓裳倒是没想过要他回报什么,只是有些不舍。“你都没告诉我你的名字,若是要找你,要用什么方法?”
男子想到自己的身份,不免有些自卑。
他的承诺,的确太过单薄了一些。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心尽力的保护她的安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分毫的。“在下宋锦城,姑娘若是有事,可去飘香楼传个话。”
又是飘香楼?霓裳不由得蹙眉。
裴峰跟飘香楼掌柜似乎很熟悉,而且那飘香楼遍布整个天下,其背后的势力非常强大。这个黑衣人一看就跟裴峰是同一路的货色,不过一明一暗,想必都是某些有权有势的人豢养的杀手或者暗卫之类的。听裴峰的语气,一直对那个轮椅少年很是恭敬,还称呼他为主子。难道这飘香楼背后的主人,就是那个双腿有残疾的少年?
他不过才十**岁的样子,竟然有着这样强大的势力,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想到这里,霓裳便陷入了深思。
见她不答话,黑衣男子便站起身来,恭敬地施了一礼。“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一定不会忘记。在离开之前,能否请姑娘再帮一个忙?”
霓裳回过神来,怔怔的问道:“什么忙?”
“不知道侯府是否有一处名为一线天的景致?”黑衣男子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与其他盲目的四处乱撞,还不如找个人问路,也好事半功倍。
霓裳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地方,容我想想。”
因为刚搬过来不久,霓裳对这偌大的院子还不甚熟悉。不过幸好初荷那丫头路熟,就按照她描述的,画了一幅简易的地图。
“你等等,我去找一样东西。”霓裳说着,就匆匆的进了内室。
不一会儿,她便拿着一张纸回来了。“喏,这就是侯府的地形图,上边每一处都详细的记录了下来。至于方位,这个代表北,这个分别是东、西,还有南。”
霓裳指着几个怪异的文字,解释道。
男子认真的将那副生动的地图看了一遍,不禁暗暗好奇。与以往的地图标记方法不一样,这幅地图更加的令人印象深刻。亭台楼阁都有自己独特的标识,而且简洁明了,就算不会看图的人也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份智慧,就足够令人钦佩不已。
霓裳见他半天没有动静,还以为他没有看懂呢。于是站在一旁,耐心的讲解起来。“这个是荷花亭,是不是很形象?还有这个是厢房,连房门朝哪边开都一清二楚,绝对不会走错地方的…”
少女特有的悦耳嗓音在耳边徘徊,男子的视线不由得顺着她的头顶一路往下,落在那红嘟嘟粉嫩嫩的嘴唇之上。
霓裳感觉被他盯了好一会儿,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稍稍的挪来了一段距离,她指着外面说道:“这会儿正值午时,太阳正大。下人们大都躲在屋子里不会出来,你从后边的窗户出去,一直朝南走就能找到一线天了。”
男子点了点头,却不再开口。
将那副地图收入怀中,黑衣男子抱了抱拳,将视线依依不舍的从君霓裳的身上收回,一个纵身就跃出了窗户,消失得无影无踪。
霓裳看着那抹离去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这就是古人的轻功么?真的好神奇。
不一会儿,浅绿寻了过来,见小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顿时吓坏了。“小姐,您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害奴婢好找。”
霓裳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淡淡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浅绿脸色看起来很是怪异,言语间也透着一股子的不快。将事情大概的说了一遍,忍不住抱怨道:“他们当真是没脸皮的。做下那些缺德事之后,居然还有脸寻上门来。如今在府门口跪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还以为老夫人容不下庶子,非得逼他们走上绝路呢!”
霓裳愣了半天,总算是想起那一家子来了。“还真是不省心的。我原以为他们再也没脸出来见人了,没想到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不但不思悔过,还欺上门来,想要侯府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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