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一行人步入玉山关内,关门似乎是被一股沛莫能御的大力反复撞击后倒下,顺带还压死了数名门后顶着的尧军士卒,松木裹铜皮的木门满是刀剑的痕迹纵横,被拆走了半扇,约莫被蛮人的军士充作烤火的干柴。
玉山关虽说是座边境城关,百姓守军相加亦有五千之数,此时的关内却是空空如也,一抹残阳照在黄羊关残损的城头上,照在这座空城之中。
穿行在玉山关内的街巷中,晋州的游侠儿们大着嗓门用大尧官话喊着还有没有活人的言语,同时警惕身旁是否会有突然窜出的野兽。
倏地魏长磐似是在前面的屋舍中听到些什么动静,一行人忙赶过去,在那座大概曾是玉山关校尉府邸宅院的残垣断壁内找寻到一间勉强还能遮蔽风雪的屋,发出动静的正是那间屋。
蛮人在玉山关内放的火没有将这间校尉宅邸的偏房焚毁,魏长磐戒备地拔出刀,谁也不知道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后究竟有些什么,带着这许多人历经这么多艰难险阻只为求一条活路出来,容不得他不处处谨小慎微。
屋内的动静消失了,但仔细去听,仍能察觉到屋内传来细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将自己的姿势调整到最合适发力的位置,魏长磐以手势和在门另一侧的游侠儿示意,心中默念三下后,破门而入。
本就是摇摇欲坠的木门承受不了三层楼武夫骤然的发力,哀咛着倒下去,魏长磐紧随第一人的步伐闪身进去。
门倒下时掀起了极大的烟尘,过了半晌后魏长磐才看清了屋内的陈设,原本他以为自己经过这两年的历练已有了足够的胆魄,但屋内的情形仍让他不寒而栗。
白骨,堆叠成山的尸骸,屋内的恶臭比起外头还要浓烈百倍,然而这这样的屋内竟然还住着活人,真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衣衫凌乱的男人被披面的灰白长发和胡须遮掩了面容,,手中挥舞着一根粗大的棒骨,不知是人腿还是人胳膊上的骨头,声音嘶哑恐惧,却没有起身逃窜,魏长磐这才注意到他的大腿已然齐根断了,另一条胳膊也软绵绵荡在身边。
“滚开,死蛮子!贱种!他娘的快出去啊!”这个男人的嘶吼声逐渐低下去,到最后他扔开了棒骨,趴伏在地上口齿不清地讨饶。
“蛮人已经走了,玉山关现在是一座空城,你是城中我们找见唯一还活着的人。”魏长磐上前两步踢开一旁的骨头,掏出皮囊往男人的嘴里喂了一点水,“蛮人是多久前走的?”
这个男人猛地抬起头,原本是眼珠子在的地方是两个乌黑的血洞,魏长磐被吓得后退几步。
显然遭受了非人折磨的男人浑身惨不忍睹,能活动的只剩下一条胳膊,没人知道这个目盲又残疾了的男人是怎么活到今天的,蛮人走时城内的粮食被搜刮一空,水井也用石堵上。
所有人再度望向屋内那些隐约可见咬痕的白骨,心中不由生出恶寒,清楚了这个男人是何以活到今天的。
魏长磐看到了他们没看到的东西,男人褴褛的衣衫若是完好无损,必然是件极光鲜的衣裳,上头还有未曾被污渍彻底掩盖的刺绣补子,勉强能看出,是彪的图案。
大尧边关校尉官居从六品,官服上便是红底的彪补子,玉山关只有一位校尉。
“这些日子,辛苦校尉大人了。”没有理会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恶臭,魏长磐凑近了些,向他行了下拜的大礼。
目盲残疾的男人呆住了,颤声发问,“你们....你们是....大尧的军人?”
“是。”
“你们来迟了啊!来迟了啊!所有的人都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本是意气风发的晋州玉山关校尉嚎啕着,空洞的眼眶中却流不出泪,“我带着他们守到了最后一刻!你们的人呢!你们的人呢!没有来!一个也没有!”
没有人能够对他的话做出回答,男人的哭嚎在整个玉山关内回荡,不绝如缕。
晋州的游侠儿们默默听着这个为大尧鞠躬尽瘁的边关校尉的嚎啕,而后,毫无防备的,这个靠着蛮人丢在他身边的尸体活到今天的男人一头撞死在一旁的墙壁上。
记得为我们报仇。
这是玉山关校尉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