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件黑色的卫衣,下面是牛仔裤,配了黑色的运动鞋,很沉闷,却莫名让人觉得很干净,洪夏使劲吸了吸鼻子,确定那种干净的感觉不是来自言情小说的幻觉,是真实地来自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你来啦?”张小言看见洪夏坐下,熟络地开口打招呼,顺便将菜单推到她的面前,自然而然地仿佛她是个相亲对象,而不是一个一别七年的前女友。
洪夏在主厨推荐那一页里随手指了几个,反正她也不是来吃饭的,何况这种和前男友的历史性会晤,把嘴占上了拿什么吵架?
点完单等待着服务员上菜的时间忽然变得无比漫长,见张小言没有开口的意思,洪夏只得先打破这份尴尬:“你怎么来这里了?”
“在你们校医院实习。”张小言答道。
“你学医了呀……”
“嗯,学医本科要读五年,现在是最后一年。”
洪夏点头以示明白,然后便是沉默,漫长的沉默。一直僵持到第一盘菜端上来,上菜的服务员看着两个呆若木鸡的人,分坐两侧一言不发,没有一个人张口全程只靠眼神的时候,恨不得把人家憋到用手语告诉俩聋哑客人:
菜来了,可以吃了。
憋了良久,洪夏终于忍不住了,毕竟她是个兜不住事儿的很直的人,胸怀城府这四个字儿,她只占了第一个。
城府是万万没有的,她这人憋不住话。她把筷子使劲往盘子上一搭,抬头盯上张小言的双眼,开门见山:“2013年5月12号之后你去哪儿了?”
她这么说的意思代表她已经看了那些邮件,张小言是在那一天对她说了对不起三个字的。
张小言语气平静:“在北京,陪着我妈,她被查出乳腺癌,做了全切手术,所以临时改了高考志愿,留在北京陪她了。”
洪夏微微一愣,她只见过他妈妈一面,是高一那年暑假他跟人打架住院那次,虽然那次见面让她感到十分不堪。
但是她依然记得,林秋华那时画着精致明艳的妆容,保持着凹凸有致的身材,踩着高跟鞋走路的时候,一晃三扭,风姿绰约,满满的都是来自灯红酒绿的大城市才有的气质,让彼时的自己,在她面前仿佛一个清汤寡水的土鳖。
对于这样的女人来说,切掉单侧乳,应该是件身心都很痛苦的事吧。
“啊……那阿姨肯定很难过吧……”洪夏没想过张小言会说出这样的答案,无意识地被他圈入了悲天悯人的圣母情绪里,完全忘了自己是如何气冲冲地要来兴师问罪的。
“嗯,难过了好一阵子,有一段时间寻死觅活的,我得在家天天看着菜刀。”
“天啊,她怎么这么想不开,居然要自杀……”
“不是,她是要杀我。”
“……”
张小言接着说道:“不过好在,刘叔叔对她很好,帮她渡过了那段绝望。”
洪夏下意识附和:“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个程度,确实很了不起啊!”
张小言抬眉:“你这话什么意思?这不是任何一个负责任的男人都应该做的嘛。”
洪夏连连摆手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人毕竟是视觉动物,那总归……”
张小言打断她:“又不是每个男人都是用下半身在思考,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那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你一起面对,一起走下去。”
他的神情笃定。
“呸呸呸,说什么呢你,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洪夏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句“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这句话上,听得胸前两块肉顿时一痛,马上一脸嫌弃。
“我是医生,这种事情要科学对待,科学预防。”张小言一本正经道。
“所以这就是你学医的理由吗?”
“对啊,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是医院的常客,我当然要为了你们改变我原来的志向。”张小言微微一笑。
洪夏听得老脸一红,智商掉线,完全被张小言的土味情话牵着鼻子走。
“那你原来是什么志向啊?”她顺着话茬问下去。
“你居然把我的志向给忘了!洪夏你有没有良心啊!”他佯装生气道。
洪夏眨巴着眼睛,七年了,她真的有点儿想不起来。
“我之前说过,洪夏选择什么专业,我就选择什么专业。”张小言把手越过餐桌,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洪夏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事儿,当时他为了自己考进实验班那次他说过,但这并不代表他现在可以来敲自己的头。
她揉了揉脑门,不满地嘟囔:“我脖子上面顶得又不是个木鱼,不要老是敲打我!”
“没事儿,敲坏了我治!”
“这么一颗散发着知识分子上下五千年高贵气质的大脑,你治得好么你!”
“没事儿,治不好我养!”
张小言这句话说完之后,洪夏忽然回过神来。
等等,自己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她虽然知道张小言这个人没心没肺,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贵人多忘事,好像轻而易举几句话就可以把过去七年吃干抹净,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而自己居然也能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他拖下水,仿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过往恩怨烟消云散,俩人就差现在立马在恢复建交文件上各自署名了。
拜托!那不是一天两天,那可是整整七年啊!生个孩子都不仅能打酱油,还能打完酱油,再自己跑着去上学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了!
这什么情况啊?
为什么明明那么陌生,却又可以那么熟悉?
“张小言,你知道咱俩分手了吗?”洪夏忽得变回严肃脸,质问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