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将双手一摊,无可奈何道,“三催四请,邓相公的钧旨都下了好几道,可是,东京留守司就是一动不动。不光是岳飞,坐镇汴梁的曹良史也不替朝廷着想,和统兵的岳飞异口同声,只道天寒地冻,河道干枯,最利辽国骑兵奔驰,大军劳师远征,河北又饥民遍地,到处乏粮,所以持重用兵,打算拖到春暖之后,还要粮草充足,再出兵收复幽州。殊不知天下财赋已尽数供给汴梁,兵部和户部,整个朝廷都在替在他们承担着压力,别的我不怕,只怕这压力再多一分,战事再拖延一段日子,不但兵部户部,整个朝廷就要被要压垮了。难道钱粮是变得出来的吗?莫说增加赋税,连从前摊牌到州县那些,已经引起了极大的不满了。”他叹了口气,曹迪作乱,北伐进展迟缓,本是前后相继的两件事,加起来却沉重地打击了朝廷的声望,刘端是邓素登相位以后拔擢起来的兵部侍郎,自然忧心如焚。
“所以说,”他摇了摇头吗,叹道,“果真要攘外必先安内吗?”
“刘大人慎言。”寇敏中沉声道,他看了看左右同僚,心中暗自摇头。
这些人皆是邓素上位之后一手简拔的大臣,亦与邓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外人谓之曰相公“小朝廷”。然而,寇敏中这户部尚书却是学正单独推举出来的,当初即意在制衡权相。邓素虽然对寇敏中多加尊重,但寇敏中偶尔置身这“小朝廷”之间,感觉还有有些不太舒服。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要强行遥制,是谓乱军引胜。!”
寇敏中沉声道,他的态度俨然与几位侍郎、郎中完全不同。
邓素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其他人,沉吟了片刻,断然道:“既然如此,那户部再与扬州证信堂商量一下,为了筹措粮饷,有没有法子以河北的田地作抵押,再发三千万贯河北券,兵部也与东京留守司商量,请岳帅从速进兵,”他叹了口气,沉声道,“北伐之事是攘外,说到安内,各州县廪生甄别之事,邸报司和礼部司当下要大力推动。”邓素看了一眼寇敏中,并没有在意他还不算是“自己人”,又多说了一句,“天下州学廪生推举学正,州牧,学正推举丞相、户部,所谓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落到根子上,一个是清议,一个是推举,而这两者的中坚,便是州县学廪生,抓住了根子,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下官明白。”礼部司郎中程子由,邸报司郎中王梦得异口同声道。
寇敏中将目光转向窗外。礼部甄别廪生,乃是大宋朝野仅次于北伐的另一件大事,在礼部,在各州县学,影响甚至还超过了北伐,邓素试图以甄别廪生的方法来控制各地的州县学,进而巩固朝廷的权威,然而,此举涉及到的人和利益太多太多,底下更交织着各州县内部的争权夺利。寇敏中本人对此并不以为然,以他户部尚书的身份,自己也不愿卷入到漩涡中去。
窗外的游廊高高挑着灯笼,照着数枝寒梅在北方中摇摇晃晃,梅花上的白雪颤颤巍巍,寇敏中等人过相府议事之时,天上才开始纷纷扬扬下起细沙一般的小雪,不知何时,庭院中、街道上已经被雪覆满,举目望去,天地一片素白。雪天极冷,鄂州大街小巷的行人稀少,商贩也都早早收了摊子,一顶用厚厚的毡毯盖住的轿子匆匆经过,轿夫在一座深宅大院的墙外停下轿子,这是大宋举足轻重的第二人,参知政事,礼部尚书陆云孙陆相公在鄂州的府邸。
随从将名帖递给门子,很快就出来一位仆人,将这位嘉宾从东侧小门引进去了。
陆府后院的书房里已经聚了五六位,这些都是与陆相公交好文人雅士,这次他们约好了一起过来,却不知是吟诗作对,而是别有怀抱。外面是漫天的大雪,书房中却温暖如春,紫铜炉子的炭火烧得通红,一位中年士绅一边擦着汗,一边叹息道:“陆相公,朝廷收复河北本是一件好事,可是,将河北的田地许给军中的兵将,乃至在证信堂公然发售,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要知道,无论河南河北,这些田地都不是无主的。契丹侵入中原,咱们这些北人不愿做异族之臣,对朝廷忠心耿耿,这才舍弃家园流亡南下,谁想到朝廷北伐,竟会是这个结果呢?这不就是明抢吗?朝廷此举与劫掠成性的辽寇何异,真真是寒了我等北人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