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在刘铭的身上,不等发话,刘铭慌忙道:“我承认,我把酒鬼扔下去是有目地,并非普济天下。”
老五欣喜道:“我就说老大不同凡人,做事有个担待。你说说,你救女子是否看上了她?”
刘铭苦笑道:“其实我救不是救那女子,我不过是在救那个酒鬼。”
“哈,哈,哈。”老五干笑几声,鸭子被踩住脖子般,“你说的鬼都不信。”
“我信。”叶辰坐了下来,“你眼睛长在屁股上,我却没有,你难道没有见到女子佩戴了宝剑?那说明她有两下子,我们把酒鬼丢下去,他不过摔个半死,酒鬼不知道轻重去摸,只怕手都会被斩下来。”
“带宝剑就说有两下子?”老五强词夺理道:“卖剑的也带剑,不见得会武功。”
刘铭脸色多少有些凝重,“老五,你在这儿说说就好,莫要在那女子面前多嘴。那女子上楼地时候,我就听出她呼吸绵长,脚步轻盈,武功之高,实乃罕见。”
叶辰诧异道:“老大,比起你来又如何?”
刘铭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总觉得这女子武功高深莫测,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
“高深莫测?”老五半信半疑,“若真地是高人,怎么不见她出手?”
“你懂得什么,”叶辰插嘴道:“打不过能忍不容易,打得过还能忍地话,那才是真正的高手。你什么时候见到支娄迦谶高僧去打人了,可我知道,那绝对是个世间高手。”
“我就不信,”老五摇头道:“我一会冲上去就打他一记耳光,我看他是否发怒?”
刘铭摆手道:“等等,你们见到支娄迦谶高僧了?”
“对了,还忘记告诉老大,支娄迦谶高僧到荆襄了,如今正在天津桥附近的积善坊讲法。”叶辰应道:“你和支娄迦谶高僧也见过,要不要去看看?”
“天寒地冻,去受罪吗?”老五慌忙否认。
刘铭不理老五,下了决定,“喝完酒后就去。”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见到支娄迦谶,支娄迦谶当年跟刘铭有缘,如今竟然又在荆州,刘铭决定就算冷,也要去看看。
他既然下了决定,老五就算是腹诽也要跟从,谁让人家是老大。
老五嘟囓了一路,说这种天气听讲道的人多半有病,可到了积善坊,才发现有病的很多。
黑压压的人群,围成墙一样,想要挤到前排很有些困难,人群中不但有百姓,就算是荆州大员也颇有几人。
荆州大员在这里也和百姓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招待。
众人表情各异,听到支娄迦谶讲法,或迷惘徘徊,或顿悟清醒,或鄙夷不信……
万象众生,不一而足。
刘铭见到黄承彦,庞山民等人也是在场,不由有些诧异,暗想支娄迦谶的魔力真地不小。转念一想,支娄迦谶不见得有魔力,刘表却有魔力。荆州世家如今多少也会以揣摩刘表地心思为重,知道刘表最近信佛,当然也要多听点佛法才能更好的拍马。
支娄迦谶禅理精深,声音低沉,众人就算有不解不信,也多是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支娄迦谶盘膝而坐,肩头早就落了厚厚的雪花,却是动也不动。
他如同巨岩枯枝,看似无情,旁人听到妙处感悟之时,却是泪眼凄迷,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刘铭目光从支娄迦谶身上掠过,发现认识的除了荆州大员外,还有两个和尚,都是刘铭曾在北海见过的,乃是支娄迦谶的徒弟。大师兄双手合十地立在支娄迦谶身边,神色恭敬。二师兄年纪尚幼,却如师父般。盘膝枯坐,没有丝毫不耐。
支娄迦谶身边有三个和尚,除了二师兄和大师兄。第三个和尚合十垂首。桩子般地站立。刘铭觉得并不认识。
他认识的和尚并不多,那人在刘铭印象中,和遇到地和尚哪个都不相似。
缓缓的转过头去的时候,刘铭心中突然升起非常古怪和凄惶的感觉。可到底哪里不对,刘铭一时想不明白。
“老大,你看。”老五挤到刘铭身边,伸手指过去,兴奋道。
“看什么?”刘铭顺着老五的手指望过去,见到一双黑白分明地眸子闪过到的女子居然也在这听支娄迦谶说法。见她默立的样子,颇为虔诚。
“那个女地也在,你说我和她是不是有缘?”老五自我陶醉道。
老五见到刘铭皱起眉来,竖起个川字,和忧虑在想吃人地老虎般,不由有些惶恐,摇头道:“算了,我看我和她又是有缘无分。”
“不对。”刘铭霍然转身,向支娄迦谶的方向望过去。
老五惊喜道:“不对?那少当家说我和她……”
刘铭眼露奇光,才要起身冲过去,突然长吸一口气止住了脚步,拉了把老五道:“老五,你看那个和尚!”
老五悲哀的看着少当家,“少当家,我抢你的女人不过是个念头,还没有化作事实,再说那还不是你的女人,你不用让我去做和尚那么恶毒吧?”
“你脑袋成天就装这点破事吗?”刘铭恨恨地照着他地脑袋来了一下,见到叶辰也在,低声道:“叶辰,你看看那个和尚,不是说大师兄和二师兄,是他们旁边的那个。”
叶辰比老五要想的多一些,知道刘铭不会无的放矢,凝神望过去。
可那和尚一直垂头不语,让人看不清真实的面容,叶辰最先说道:“这个和尚不像和尚,比起旁边的两个和尚而言,他合十的手势还很生硬。”
老五终于也望了过去,突然低呼道:“卖糕的,那个和尚难道就是袁钧!”
听到袁钧的名字,众兄弟都是震惊,刘铭却是精神一振,“老五,我只觉得和袁钧身形很像,一直没有见到过他的脸,你怎么会那么肯定?”
“他站在那里,看起来仙风道骨,可他那抑郁的德行早就入骨,我会看不出?整日都和谁欠他八百吊钱不还的样子。再说他右手有道疤痕,那是上次和你拒敌的时候伤的。”老五说,“我觉得他这只手不如我的帅,所以一直都记住,这两点都吻合,他不是袁钧就有鬼了。”
刘铭想起那晚和袁钧并肩御敌的场景,恍若隔世。他们出生入死,身上伤疤无数,再说都是男人,很少留意对方的伤痕,倒没有想到老五会记得。
“没错,很像袁钧,可他怎么会去做了和尚?”叶辰经过兄弟们的提醒,终于也确定下来。
“难道是支娄迦谶那老鬼逼良为娼?强迫袁钧做的和尚?他是个高手,这点并不难做到!”老五猜测到,见到两兄弟要杀他的眼神,只能摆手,“当我没说好了。”
四人在众信徒身后嘀嘀咕咕,引起了善男信女的不满,几个百姓已经愠道:“你们若是不听高僧讲法,请到别处商量,不要干扰别人。”
百姓听到高僧讲法。大有顿悟,赶人也是客客气气,不过看架势。要是不听。就只能效仿佛家的狮子吼。
刘铭扯了几个兄弟出了人群。感觉到身后有目光凝望,回头望过去,见到酒楼那个女人望着自己,目光清澈澄明,还以一笑。
女子转过头去,并不理会刘铭。
刘铭浑不在意,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强,见人笑笑说不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四人来到围墙下,都是望着像袁钧的和尚。只怕他突然跑掉。只是商量了半晌。却都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去做了和尚,老五有些不耐,“你们说了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如果依照我来看,径直去找他来问。不比什么都直接?”
“我不同意。”叶辰插嘴道:“首先好好的谁都不想当和尚……”
“那你说支娄迦谶做错了什么要当和尚?”老五振振有词。
“老五,听叶辰说完。”刘铭皱眉道。
老五缩缩脖子,不再言语,也看出刘铭地忧心忡忡,实际上,他也觉得,一般人都不会平白无故的去当和尚。
“袁钧一直都是郁郁寡欢,当然是有很重的心事,他或许南下地途中遇到什么伤心事,导致万念俱灰,这才出家。”叶辰伤感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应该喋喋不休地追问,要尊重他地选择才对。”
刘铭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我不同意。”老五摇头,“袁钧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兄弟,没有谁会毫无理由的出家。他出家定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这才导致心灰意懒。我们不碰到他也就算了,可碰到他顺其自然,都不过问的话,还算是什么兄弟?”
“你说的也有道理。”刘铭点头。
老五觉得少当家有些白痴,“都有道理,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刘铭想想才道:“等支娄迦谶讲法结束,我去见支娄迦谶,顺便看看那人是否是袁钧再说。”
“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
支娄迦谶低沉宽广的声音悠悠传来,如同古寺禅声,天籁之意,让人心境清明,发人深省。
老五却是有些发困,冻的搓手,见到刘铭也在倾听,忍不住问,“老大,你明白?”
“解释是永远不能明白禅理地万分之一,”刘铭笑道:“这要顿悟,和武学一样,同样地招式,可领悟出来威力无穷,依法规矩不过是落入下乘,终生难成高手。”
老五撇撇嘴,满是不屑,“我这是问道于盲了,看来你也是不懂。”
刘铭也不恼怒,哂笑了之。
支娄迦谶继续说道:“法无异法,妄自爱著,将心用心,岂非大错……”
刘铭听到这里,突然察觉到什么,扭头望过去,见到风雪飘摇中,刘琦竟然也远远的立着,有些孤寂的听着支娄迦谶讲法,轻轻的咳。
支娄迦谶说什么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意思是大道无所不在,何必挑挑拣拣,可抛却憎爱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道无难,至道实则太难。诸法无异,各般好坏都是人所爱著,刘琦一心向善,既不想跟自己的兄弟为敌,又想维护荆州基业,太过执着,将心用心,已经算是大错特错。
可他觉得自己错了吗?刘铭想到这里的时候,有些茫然。
“才有是非,纷然失心。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万法无咎!”
支娄迦谶说到这里的时候,双手合十,闭目再无言语。众生立在当场,良久才散。
支娄迦谶讲法完成,也不需官员护送,只是和两个徒弟缓步行往客栈安歇。
众百姓都是尊敬的望着支娄迦谶,纷纷闪到两旁。刘铭却是迎了上去,拦住了支娄迦谶等人的去路。
“大师,北海一别,别来无恙?”
他虽和支娄迦谶说话,目光却是不由的瞥向支娄迦谶身后的那个僧人。
僧人低着头,看着脚面,虽是光头,刘铭却已经认出那人就是袁钧。
他为什么对自己避而不见?刘铭想到叶辰的分析,只想抓住袁钧问一句。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是兄弟?
可他终还是没有发问,他甚至不再去望袁钧。
支娄迦谶枯瘦的脸上没有期盼,也没有嫌憎,只是道:“刘施主,别来无恙。”
“不知道大师何时会走?”刘铭径直问道。
“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
刘铭听到支娄迦谶回答,想要笑,半晌才道:“这位师兄,别来无恙?”
大师兄却是笑起来。
“当日地北海少年,今日的彭城侯,变化之大,实在让贫僧大为诧异。”
他一副不僧不道的打扮,笑起来地时候眼中暖暖,不像个和尚,倒像个豪侠。
“变即是不变,不变即是变。”刘铭回道。
大师兄一怔,支娄迦谶却道:“善哉,刘施主大有慧根,不知可愿和贫僧遍历中原,宣我佛法?”
刘铭微笑道:“大师难道见个人就想招为弟子吗?”
二师兄不由道:“刘施主,这实在是难得地机缘,若是错过,实在可惜。”
刘铭缓声道:“但莫憎爱,洞然明白,二师兄大师究竟还有七情六欲,又如何能寻到至道?”
二师兄轻叹一声,合十道:“刘施主说地是,罪过罪过。”
大师兄却是饶有兴趣的望着刘铭,“刘施主难道来这里只是为了逞口舌之利?”
刘铭微笑道:“我这人不过是个俗物,不想寻什么至道,更是爱憎分明,还喜欢挑挑拣拣,来到这里,只是觉得几位大师是朋友,这才说几句话而已。对了,还没有见过这个大师,不知道法号如何称呼?”
他还是望向袁钧,见到袁钧终于抬头,双眸中含义万千。
“贫僧法号三忍。”
刘铭笑笑,“三忍,好名字。我在府上摆下了素席,不知道几位大师可有意前往?”
二师兄摇头道:“多谢刘施主美意,师父只想安歇了。”
刘铭也不强劝,“既然如此,只能说有缘无分,那萧某告辞。”
他转身要走,三忍突然道:“施主请留步。”
刘铭转身微笑道:“三忍高僧可有什么妙语相送?”
三忍脸上少了忧郁,双眸却是闪亮,“我看施主印堂发黑,近日只怕有血光之灾。”
刘铭皱眉道:“真的假的?”
大师兄也是愕然,不解问,“三忍,你何时会看人命相?”
三忍淡淡道:“这位施主煞气太重,我虽是粗略懂得,也能看出。”
“那不知道我命犯哪里?”刘铭嘲讽道,看起来很不服气。
三忍双眉竖起,怒道:“你可不信贫僧所言?若是识相,不如和支娄迦谶大师一起,天天讲道静心,岂不是好?”
“我对此并不感兴趣。”刘铭断然拒绝。
三忍掐指算了下,凝重道:“贫僧算你命犯黄天,佛主不容,言尽于此,你愿信不信。”
他拂袖离去,反倒走到支娄迦谶的前头,颇为生气的样子,支娄迦谶缓缓摇头,只说了声善哉,随后离去。
刘铭伫立风雪中,双眉紧缩,喃喃道:“命犯黄天,佛主不容?”
刘琦走进蔡府邸的时候,蔡和差点以为见到了鬼。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刘琦的脚也会踏在蔡家里。
见到刘琦望着自己,蔡和半晌才找到了舌头,“大公子芳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刘琦竟然笑了下,“蔡和你最近无事吗?”
蔡和恨的咬牙,心道老子地职位就是被跟你走近的刘备刘铭搞掉,你这么问可是讥讽?
可对于刘琦,他心底畏惧,只能强笑道:“闲地无聊,大公子见笑了。”
“哦。”刘琦又问,“府上蔡将军可在?”
蔡瑁早早的出来,哈哈大笑道:“大公子来了,稀客稀客,请进内堂一叙。”
刘琦也不拒绝,和蔡瑁走进内堂。蔡瑁让婢女上了茶水,都是退出内堂,只余二人时才问道:“不知道大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你要怎样才能放手?”刘琦径直问道,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