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视我的全身,令我颇不自在。
我并不擅长与女子相处。我想这个毛病是从年少时,自从明白父亲再也回不来之后,母亲终日不断的眼泪中养成的。
后来我也出来从军。艾罗兰的军队里女子甚多,比如花仙子,花妖。女性游侠也不算少。
最后,还是一个德鲁伊长老教会我一招。他告诉我,只要把那些女子都看作是男子就行了。归根结底,女子来参军,目的和男子一样,也都是为了保护艾罗兰的荣耀与和谐么。
我觉得这个方法很好。
阿拉伦国王开始指派一些年轻没有经验的游侠到我手下,跟着我一道出任务,磨炼意志,积累经验。其中自然也有女子,比如,出身于剑舞者的安雯。
我按照以前那位德鲁伊长老教我的方法来做,果然感觉自然得多。我尽心指导着国王陛下派到我手下的每一个人。好在,一直以来都很顺利。
可是,这一次,国王陛下却把这个精灵少女指派给了我,同样的任务,却莫名地令我内心深处微微有些排斥。
我并不想带着她一起出任务。这个念头使我心惊。
阿拉伦国王陛下对我来说,近似于亦父亦师,我怎么会不愿意接下他给我的任务?
可是这个名叫黛蕾尔的红发少女,年纪轻轻就闯出了“蜂群女王”的名号,还长着一双太聪*黠的明亮眼睛……
却让人意外地感到某种危险。
我不敢接近,不敢深究,不敢承认自己的直觉竟然是这样。我是艾罗兰的大英雄,我应该是从来不曾迟疑,不曾畏惧,不曾忐忑……
可是那位德鲁伊长老的法子,这一次却没法奏效。
这让我心慌。
我没法子把她真的当作男子来看待。
我给她派怎样的任务,她都有本事给我打个折扣,又完成得很好。她绝对不会按照一般人会用的方式来完成任务,她总是智计百出,机巧不断。就连她说的话,也比一般人难懂得多。我从来不能从她的言行里猜出她内心深处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不是男子,也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在我眼里,是一间仿佛房门大敞,坦坦荡荡,但当你走过去却发现根本看不清楚屋里究竟有些什么的房子。
她总是肆意妄为,事情却从来没有出格过。这种不可控制、不可捉摸的感觉令我心烦意乱,令我担忧着不知什么时候她会终于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她在我眼里愈来愈成为一个难解的谜。
我终于忍无可忍,几次训诫,甚至在丹拉德把她关了禁闭。
但是她又让我大大意外了一次。
门外的战舞者,每次换班的时候都会来向我报告近况。于是我知道,几乎全丹拉德的人都去她的禁闭室外慰问过了。盛况空前。
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我推开那间破旧的小木屋的房门,躲过她故意布置的几根绑着刺儿果的长藤偷袭之后,看到的那幅景象。
破败简陋的小屋子里,四处漏风的房顶上的空隙里,居然挂满了一根根虬结的长藤,其上插满树叶和鲜花,垂挂下来,清风吹动,如同一幅美丽至极的天然鲜花帘幕,在傍晚的清澈风里带起一阵沁人心脾的幽幽香气。
我走遍艾罗兰的千山万水,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象。一时间,这景象震慑我的心神,我大大地愣住了。
只是,她给我的意外只不过是个开始。
我派她去守卫要塞,她不但给我浪费箭枝,而且夜间还无视我的警告以及国王陛下的谆谆教诲,化装偷跑出城去越境捡拾箭枝,简直无法无天!
那晚,我一时心血来潮,巡视的时候暗中注意了一下她的房间,见她的房间黑灯瞎火毫无动静,反而起了疑心,去查看时,才发现她已经偷溜到城外去了。
我大为气恼,匆匆赶去,将她捉个正着。
以为她会辩解,会挣扎,却不料她的反应根本异于常人。
她先是漫天抛出一些全无联系,却令我难以回答的问题,然后在我真正着恼的时候,又突如其来紧紧抱住我的腰。
然后,她哭了。
我原以为女人的泪水都像母亲那样的哀凄或软弱,我以为我已经看多了那样的哭泣,再也不会为之动容分毫。
然而眼望着那个平日里那样活力十足生机勃勃的女子,忽然显现出我从没想到过的一面,那种啜泣轻而压抑,仿佛要在突如其来的软弱里勉强挺直她自己细瘦的背脊,她的双肩在破旧农妇装的掩盖之下仍然单薄却顽强,那种纯粹而可笑的细小坚持,令人迷惑。
这样的哭泣,不像软弱,反而像是一种慷慨的分享。仿佛只有她深深信任的人,才能够看得到她最脆弱又最努力的时候。
这种不在我预期之中的泪水,出乎意料地滚烫,仿佛要烧穿我胸口的肌肤,一直烧灼到我的心上,使我的胸膛里的一切熊熊燃烧,化为灰烬。
即使在哭泣的时候也不忘记为难我的这个人,令我心烦意乱。有种不可解的情绪在胸口挣扎叫嚣,似乎正要凝结成形。
我不敢再往下想。也不能再往下想。
黛蕾尔,你是我人生迄今为止所遇见的最大难题,然而我只有咬牙面对,及早完成这个漫长而折磨人的任务,才能够摆脱掉这些困扰,重回往日的清静。
但在任务完成之前,我要怎样才能避开这些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困扰呢?
呵!西莱纳女神在上,假如这就是我人生所能遇见的最艰难的试炼,那么我很想知道,我的解脱之日到底是什么时候。
希望那一天及早到来。
不然,我有种模糊的担心,怕自己会输掉,这场不见硝烟的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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