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着夜色离开,未同任何人话别,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冥灵即将历劫,虽不知具体是何劫难,但他本体是树,最是惧火。我曾查阅古籍,据说西方符禺山有鸟曰多鴖,可以御火,或许能助他几分。
一路奔着落日的方向而去,人界很是热闹,我却无意逗留,跋山涉水,只想着早日赶到符禺山,为冥哥哥捕捉驯化多鴖。我的记忆仍是半月而无,周而复始,虽有留尘镜,不至于凡事遗忘殆尽,但冥哥哥赠我此物后,翌日我即离开,并未留下更多的镜像,因此,对于姑逢和他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一路走走停停,无聊之际转转眼珠子,随手吹两只小曲儿,虽有留尘镜,闲暇翻听之前的自说自话,也难免有些寂寥。
我很想念姑逢山,想念那无脸的对我忽冷忽热的冥灵,嫌弃我却经常被我暴打的长左,一直迁就忍让我的长右,连同聒噪的兼采,现时也觉着非常不错。
直到我遇着洛齐。
那一日,我口渴寻水,在深山溪流处,拾得一人。此人著男装,满身血污,瘫倒于溪水中,若不及时救助,恐有性命之虞。我只能背着他,寻一山洞暂住。
“冥哥哥,前日拾得一人,至今未醒,我欲弃他独行,山中豺狼甚多,怕是不妥。只盼我还来得及为你寻回多鴖。”我捧着留尘镜,话毕,独自看着山下那茫茫江水因风泛起的涟漪,在余晖的映照下,绚丽多彩,熠熠生辉。
“你要去寻多鴖?”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你要去符禺山?”
我转头看他,却撞进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瞳之中,不知是因为落日,还是因为久睡之故,他的眼神异常澄澈明亮,婉转多情,犹如溪流。我用手拂了拂风吹乱的黑发,开心地笑道:“哈,你眼睛里有条河!”
他似是有些怔愣。
我跑到他身前,见他双眼有了变化,又笑道:“咦,还有一个我!”
在记忆中,我是第一次在人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冥哥哥就不必说了,姑逢山的其他人与我说话,都是不瞧着我的,或许我的美艳如中天之日,让人不敢直视。
我对着他的瞳仁,搔头弄姿,整理着我乱糟糟的头发。他似是有些羞涩,转头四处打量,口中却喃喃低语:“你一个女儿家,怎如此放肆?”
我无聊地滚了滚眼珠,翻着白眼怼他:“你一个男儿家,怎如此貌美?!”
差点就要比过我!
不过如此有失身份的话我自是不会讲出口,被他一说,我也自觉不妥,便背着手,信步走到悬崖边,继续看风景。
他一脚轻一脚重地跟来,坐在我身边,径直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白练。”我爽快地回答,不过很快就蹙眉,有些捉摸不定地说:“呃,凝儿,或许也是我的名字。”
“那你喜欢哪个?”他似乎并不奇怪,也毫不在意。
“白练!”我肯定地回答,山风袭来,通身舒畅,我突然想随风而去,与天比高!
“为何?”
为何?我并不愿答他,转头问他:“你呢?叫什么?”
他侧首想了半日,脸色阴沉下来,摇摇头:“我脑中一片空蒙,什么都不记得!”
哈,居然有人同我一样!
我竟坏心地感到轻松,或许是因为,在此地,我不再是异类。于是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无妨,我这里有留尘镜,可以帮你留住记忆。”
他勉力笑笑,看向那与天一色的秋水,轻声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阿练,你就叫我洛齐吧!”
我本欲纠正他对我的称谓,但转念一想,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又何必介怀他一见面就用了熟人才能用的称呼呢!
我与他继续停驻了几日,他身负重伤,对前尘往事一无所知,得知我准备捕捉多鴖,便提议一同前往。我见他不知父母亲族,不知何处来何处去,心下不忍,便允了。况且这人虽皮囊可观但性情呆傻,一路解闷亦是不错。不过,聪敏智慧如我,可是难得做了件糊涂事,带了个拖油瓶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