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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忧面色微白,神色不是很好,“没什么,只是怨我为何没把简衍安然带回。”
沐瑶撇撇嘴,“可这种事,哪里是人力可以为之?这突发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谁能想到那简衍会死在荒澜。你能把事儿都给办妥了,能平安领着使团归来,已经不易,何苦还把这事往你身上推。”
“再了,那简衍是自请前往,又不是你非要带着去的,这事儿怎么怪都怪不到你头上。公主悲伤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个怨气实在是不该出在你身上。便是到了皇上那头,她也没理。”
霍霍接过话茬。“当初望夫成龙的是她自己,如今还要怪姑爷的不是,这公主实在是不讲道理。”
“好了!”赵无忧轻声斥,“她身怀有孕,如今难免会情绪激动。”她不愿再在简衍的事情上苛求太多,“你们先回尚书府,我去一趟六部衙门,简衍的身后事还是得好好的置办,毕竟皇上那头也会盯着,容不得丝毫闪失。”
“是!”沐瑶颔首,“那我回一趟齐攸王府。”
赵无忧顿了顿,然后点点头,“自己多留心点。”
“没事!”沐瑶转身离开。
“对了,你那个义兄还关在那里?”赵无忧蹙眉,“你真当放心,就不怕”
“义兄自己不愿走。我也是没有法子。”沐瑶轻叹,“他聪慧过人,不会有事,所以我不担心。你好好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赵无忧摇摇头,“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你走吧,等简衍的事儿办完了,我找你几句。”
沐瑶笑靥如花,“好。”
礼部对于简衍的身后事,还是得酌情处置的,首先简衍是个驸马,其次又算是为国捐躯,再者简家也是官宦人家,简衍是单传
林林总总的算起来,简衍的事不能太简单。
赵无忧觉得头疼,吩咐底下人按照一等公爵的位份给了排场,剩下的只要跟司礼监那头打声招呼,就算是彻底了事。
可司礼监那头,谁敢轻易过去?
“司礼监那头我自己去,剩下的你们去准备,别丢了皇家的脸,伤了皇上的心便是。”赵无忧留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开。
身兼数职的穆百里,是司礼监首座,是东厂提督,也当朝九千岁。赵无忧是因公而上门,所以得去东厂,而不是去千岁府,免得落人口实。
听闻赵无忧就在外头,穆百里将手中的空药碗递给沈言,“这事儿不许泄露分毫。”
沈言握紧了手中的空碗,点点头退下。
“那卑职去请赵大人进来。”陆国安俯首。
穆百里深吸一口气,起身往外走,“带她来卧房找我。”
“是!”陆国安疾步离开。
一听是卧房,赵无忧便想起了初来东厂,进他的房间后发生的事情,然后还有一次便是不由的面上微微泛起潮红,却还得摆出那一副不屑的容色。
素兮与陆国安守在外头,赵无忧推门而入。
轻咳两声,眸光慵懒的扫一眼四周。一模一样的屋子,一眼望去根本分辨不清,到底哪一间屋子才是他的藏身所在。
她站在那里,只觉得身上凉的很,当下裹紧了披肩,“再不出来,我可就回去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
“这么急着走,是念着家中女眷,想着早些回去夫唱妇随吗?”那酸溜溜的声音,不是那不要脸的死太监,又是谁呢?
赵无忧不紧不慢的走进屋子,却不是那一间奢华绝顶的,而是最初那一间简单而简朴的。眸色微恙的扫过四下,赵无忧不免戏笑,“怎么,堂堂大邺朝的九千岁,如今也是落魄了?住不得那繁华锦绣,非得在这待着迎客,也不怕被人笑话。”
“那是因为赵大人喜欢。”他轻笑两声,“坐我身边来。”
她一笑,依言走过去,却被他快速揽入怀中,抱在膝上坐着。许是觉得冷,她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习以为常的将冰冰凉凉的手探入他的腰间。
身上骤然一凉,他当下抱紧了她,“这手怎么又这样凉?外头很冷吗?”
“已然是夏日炎炎,你觉得冷不冷?”她笑问,“左不过在我这里,你得习惯冬日严寒,不得温暖。”
“卿若不暖,君当暖之。”他吻上她的薄唇,贪婪的轻嗅着她身上的淡雅清香,“合欢,我想你。”
她一怔,如玉的胳膊圈紧了他的脖颈,“那你可知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如何度日如年?穆百里,心狠手辣的是你,我终是不及你。”
他一笑,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如今知道为夫的厉害,还敢离开吗?”
娇眉微蹙,她愣在那里,脑子里却突然想起萧柔玉的那些话。怨憎会,爱别离此生不得善终。深吸一口气,她终是没有多什么。
两个人的幸福,需要多少人的付出,才能换得?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以为昨夜不过是黄粱一梦。知道握紧了骨笛,我才知晓你是真的来过。穆百里,你可知我当时的欢喜?温故,提兰人对于骨制品有一定的特殊意义,那么我是你的肋骨吗?”她低语。
他蹙眉,“肋骨?”
她直起身来,捧着那张浓墨重彩的脸,细细的看着,“有一个神话故事,天工开物,上神造人。然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委实太过寂寞。神就用男人的肋骨,造了一个女人,以此来促进人类的繁衍生息,这才有了后来的万代子孙。”
“你们提兰人不是相信神的存在吗?那你们是不是也相信,每个人到这人世间爱一场,就是为了寻回属于自己的肋骨?”
他突然笑出声来,“赵大人何时会相信这些鬼神之?”
“彼时不信,遇见你之后便什么都信了。”她笑得极是温和,“穆百里,你你好端端的招惹我作甚?无端端的把这铁石心肠都化作绕指柔,这不是害我吗?”
“谁让你是我的肋骨?”他放下她,牵着她的手缓步走到窗口。
推开后窗。秋海棠还在静静的养精蓄锐。夏海棠谢了一地,一眼看去如同铺着一条花毯子,煞是好看。
腰上一紧,他站在她伸手,轻轻的环着她纤细的腰肢,将下颚随意的抵在她肩头,“比之你那梨园如何?还能入得你眼?”
“那你可知这海棠花代表着什么吗?”她眼眶微红。
“代表着什么?”他不是很明白,只知这海棠乃是宫中豢养,寻常百姓家根本不得一见。换做旁的女子,见着如此场面,必定得欢喜得惊叫出声,然她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赵无忧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站着,他依旧搂着她的腰,饶有兴致的等着她的答案。
“海棠自断肠,恩爱多波折。恋恋难成全。一别已经年。”她敛眸,“秋海棠又名断肠红,相思红,终是断肠之花。”
穆百里愣在那里,凝眉望着眼前的赵无忧。
“其实跟花没什么关系,只要两个有足够的勇气和毅力,绝不放开彼此的手,也就够了。”她无奈的笑了笑,“怎么,你还认真了?”
“该明儿都送进宫里去吧!”他抱紧了她,恨不能将她揉碎在怀中,“惟愿此生都不曾经历断肠之痛,不在有苦恋之伤。”
“好!”她轻语。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繁琐之事,就两个人静静的待在一处,静静的守在一块,该有多好!可惜,老天爷是最不长眼的。
“我今日来是想与司礼监交涉简衍的身后事,皇上钦赐金顶玉葬,是以我上奏皇上,请旨以一等公爵之礼处置简衍的葬礼。皇上已经应允,只要跟司礼监妥善接洽,就算是成了。”她抬头看他。
看着她的唇一张一合的,他总有禁不住想吻她的冲-动。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唇齿相濡,那涌上脑门的热血是怎么都压制不住,若不是担心她的身子,他估计早就将她拆骨入腹。他抱得生紧,吻得何其认真。
她模糊的视线里,看不清他的容脸,只能感受到来自于他的灼灼之热。那一份几欲焚烧的热,让她不由自主的回应着。
耳畔,是他暗哑的磁音。“可以吗?”
她眸色迷离,踮起脚轻轻啃着他的下颚。
下一刻,他快速将她打横抱起。
不管这条路有多漫长,只有心还在,只要人还活着,就要手牵着手走到白发苍苍。
赵无忧出来的时候,依旧是衣冠楚楚的模样。仍是陆国安送了她出来,看上去的确是来谈公务的。在赵无忧的脸上,无悲无喜,是故谁也看不出这位赵大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没有情绪的人,走哪都是淡然自若。
上了马车,赵无忧也没有眷恋,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东厂大门。没有那么多的拖泥带水,才能活得更长久,走得更远。
简衍的葬礼很快就举行了,浩浩荡荡的声势。看上去风光无限。也有人感慨,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这一辈子的风光,也只有在死了之后才被人看到。
萧柔玉哭晕了好几次,最后是被人托着才能走到简衍的墓前。
一切都按照大邺的公爵礼仪下葬,赵无忧的胳膊上系着白布,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她只是静静的陪着,静静的一路相随。
墓地的位置选得很好,风水极佳,在东城门外的一处山水之地。赵无忧想着,虽然墓里的人并非真的简衍,可好歹也算是全了简衍的心思。行走在山水之间,了却此生尘缘。
简为忠也晕了过去,伤心欲绝的人,总归是没有力气坚持到最后。所以最后的最后,也只有赵无忧领着人让简衍入土为安。简为忠和公主都被人抬了回去,这件事对于他们而言,算是雷霆之击,这辈子可能都缓不过来了。
风起,那纷纷扬扬的白色冥币在半空飞旋、落下。
到了日薄西山时分,这墓地里的事才算处置妥当,封棺入墓完毕。
赵无忧站在墓碑前,指尖轻轻抚过墓碑上的刻字,触感冰凉。
“公子,回去吧!”素兮低语,“时辰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
四下的人都散了,墓地里透着几分阴测测,像极了那时候的简衍,只一眼就让人觉得瘆得慌。
“不管他身在何处,都是我杀了他。”赵无忧苦笑,“从死亡到入土为安。都是我一手打理。素兮,你可知我内心的不安?”
素兮轻叹,“公子心思太细,难免会多思多想。如今事已成定局,且将所有的不安都放下吧!这京中的老虎还在虎视眈眈,公子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惦记这个已死之人。”
赵无忧点点头,“是我最近精神太紧绷了,所以走吧!”
这儿也算是告一段落,可以暂时放一放了。那么接下来,就该好好的对付齐攸王那个老狐狸。这蛰伏甚深的老狐狸,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无极宫,荒澜,皇位?还有当年的沐国公府死因,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子在看什么?”素兮不解。
却见赵无忧眉头紧蹙,回头瞧着荒凉的墓地。她环顾四周。唯有阴风阵阵,吹起漫天的白色冥币,纷纷扬扬的落满四周。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赵无忧顾自低吟,“难道真的是我的幻觉吗?”
素兮依言环顾四周,眸色谨慎,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冷剑,“公子,快些离开这里吧!”
赵无忧收了视线,低头思虑一番,终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而去,没有片刻的逗留,似也不敢逗留。这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都无需再来了!
墓地依旧荒凉,死去的人带着不甘的怨恨,挣扎着想要再续前缘,却又无力为之。那一双冰凉的眼,透着前世的伤,带着解不开的恩怨纠葛,死亦不敢忘。
鹤唳风声,萦绕不去。
终有怨恨,冥冥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