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惊变（壹?）

有人喊道：“伍宣达被杀死了！真是大快人心！”那逐渐消失的恐惧和不知所措，夹杂在这句话中似一粒毒药侵入了伍子姌的五脏六腑。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这句话宛如深谷中无助之人的呐喊，永久地荡漾在她甜美的噩梦中，像影子一样追捕着她娇小的身体，永远也无法摆脱。

    伍子姌回头看了一眼纷扰的人群，模糊的泪眼只看到五彩缤纷的花灯熠熠生辉。她猛然想起了她的娘亲，她娘亲酉初刻入宫，去探望她的姨母魏美人，刹那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失忆般地将老管家再三叮嘱的话抛诸脑后，毅然朝皇宫的方向跑去。

    逼近宫门口时，伍子姌听到前面传来一片混乱之声，她猛然驻足，抬头眯着眼睛观望，倒像是一群宫女太监逃了出来，她正愁眉之际，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她的母亲魏氏。

    “娘——”一声混杂着惊喜和无助的叫喊声撕破了昏暗的死寂。魏氏闻声朝伍子姌的方向望去，黑暗中那个孤寂的身影像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吸引着她朝前跑去。

    伍子姌抬起脚欲朝她母亲跑去，忽见城楼上出现了无数侍卫，皆左手拿弓，右手搭好箭，直直瞄准逃出来的这群人。

    “不要！”伍子姌大声喊叫一声，她的双腿突然发软，脚下站立不稳，只看到娘亲朝她扑来。魏氏用双臂紧紧裹住伍子姌，身后几只利箭狠狠地射中了她的后背，她的表情因疼痛而逐渐变得扭曲。伍子姌朝后倒下，魏氏护在她娇小的身体上，她看着魏氏的嘴角有猩红的鲜血缓缓溢出，黑暗中那唯一的一抹亮光瞬间被无情扑灭，她欲嚎啕大哭，而此刻竟连一滴泪水都无。

    魏氏忍着疼痛，翻身侧卧在地上，伍子姌慌忙起身扶魏氏朝拐角处走去，拐角处堆满潮湿的干草，她扶魏氏坐倒在干草上，身体侧靠在后面阴冷的墙面上。魏氏挤出一抹笑容，盯着伍子姌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爹和姨母皆被武广王所杀，你姨母的长子被季梓瀛带去，如今也不知死活，所幸小女儿被春慧带出了宫，只是如今也不知去向……”

    “娘！”闻此声，魏氏的心似被人活活撕裂开来，可这声裹挟着绝望中的最后一丝甜腻的暖意，终究无法抵抗撕裂的伤口所散发出来的阵阵隐痛。她胸口沉闷，喘息不已，强挣扎道：“你妹妹呢？”

    伍子姌双手紧紧攥着魏氏的手，声音颤抖道：“钟叔去找子婼了，他让我去城外土地庙等他，可我想去找你，我要和娘亲在一起！”语罢，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像断了线的珠子滑落一地。

    “你快去找他们，照顾好子婼，若能找见春慧，别忘了她抱走的是大魏唯一的公主……”魏氏挣脱开伍子姌冰冷的双手，催促道：“快走！快离开这里！别让侍卫抓到你们！”

    伍子姌复又攥住魏氏的手，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摇头痛哭。魏氏猛然推开伍子姌，转身朝后用力一撞，后背的箭矢穿透身体，伤口血喷不止，染红了衣襟，她的嘴里弱弱地发出声音：“还记得娘教给你的歌吗？”

    “记得！”伍子姌全身搐动不已，一声声压抑的哭声，从心底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这潮湿阴暗的角落。

    “娘想听……”魏氏的神情开始恍惚，目光逐渐无神，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伍子姌哽咽地接着唱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她盯着魏氏抽搐的身体，自己却无能为力。

    最后，那张强忍着疼痛挣扎的面容永远定格在了最后挤出的那抹微笑之中。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