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接下,然臣有一策,既可保全陛下长公主在朝中的布局,亦可保下长公主。”
皇帝眉心跳了跳,“说。”
“墨太傅。”梅鹤庭眉眼静寂,“司天台十罪,只要谏言人望可信,是谁并要紧。墨太傅是最佳人选。”
因这位墨老先生既在清流士人中颇有名望,又是未来皇后的祖父,朝臣要想驳议他的话,需得掂量掂量。
皇帝眼底的火气渐次冰冷,凝成潎冽的寒泉,“接着说。”
“华苗新遇刺案,臣已查明凶手。以动机回溯,杀害华苗新留下桃花篆,是为嫁祸长公主,然长公主有何死敌、做何事、手掌何物,才会令凶手惜谋害朝廷大员,也要达到目的——”
“兵符。”皇帝明来,慢慢地咬起牙,“兵部?”
梅鹤庭点头道,“兵部左侍郎张松林。”
其人代除兵部尚书位多年,一旦长公主失势,北衙禁军的营编会落入他掌中。
皇帝沉默良久后问,“你以为当如何?”
“按兵动,作饵,钓鱼。”
少年皇帝到预料中分毫差的回答,讽刺地翘起嘴角。
先皇祖以武功彪炳青史,却也留下了军政一部尾大掉的后患。想先帝御极两年龙驭上宾,他等于是临百废而登基。
人皆道洛阳繁华,年景太平,大晋江山如画,谁又知他从十四岁坐上那张椅子开始,日日如履薄冰。
人皆道朝中文有贤老,武有悍将,帝王虽少年,由法家弼士辅佐自可保社稷无虞。
——殊知这问题,往往是出在“天子少,臣元老”上头。
好在三年来,兵司内部互相勾连的派系,少帝已梳理得大差差。
只等下一剂猛『药』,连根清理。
以明知是谁针对了皇姑姑,他还是要等。
心明是一回事,耳梅鹤庭言,皇帝仍忍住心寒。
“少卿,真是冷静绝伦。”
皇帝俯视梅鹤庭的剑眉渌鬓,他昨,是亲眼看着皇姑姑倒下的,那么应已知晓皇姑姑的病情,今日却还能浑若无事入禁中,再冷静地替自己出谋划策。
宣长赐少年时,曾真心拜梅鹤庭为少傅,也曾真心钦慕梅少傅的才学智谋。
朝中能令他完全放心信任的人多,梅少傅是其一。
然而此刻,皇帝有一件事十分想明了,“你的心,究竟是么做的?”
*
皇帝离开了阙楼,无人罚他,梅鹤庭自己在复道上跪着,一直到宫门下钥。
出皇城,朱雀大街上已是灯焰荧煌的时分。
浩大无边的火树银光,梅鹤庭抬眼尽望,无法给自己找到一寸立锥地。
太医署的周太医正要下值,忽在署门前看见一个身影,吓了一跳:“梅大人?”
梅鹤庭迈槛走进,目光沉似水,死井干涸的死水。“院中有多少记载血枯症的医书,烦请太医帮忙找来。”
周太医微愣,继而明了他的意。
看着那双执拗的眼睛,他仿佛依稀回到十几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黄昏,也是这样一种眼神。
他有些忍:“梅大人,没用的啊。”
“找怎知没用?”那对比漆还黑的眼珠霍然盯在他脸上,“天下大,古籍多,治病良方何其浩瀚,没有找,怎能断定无用!”
周太医心知这位也钻了牛角尖,心叹一,再多嘴劝说,比手请梅鹤庭到『药』阁的长案后落座,回身从一个高阁抱下一只落了灰尘的木匣。
用袖头抹了抹,周太医开匣取出厚厚一摞医书,其中有几本的书页已经泛黄。
泛黄好,越古老的书越有旧方。连那飘下来的成团成缕的灰尘也像带着希望,梅鹤庭丝毫避,接书后,气息屏止须臾,冷象牙的指尖迟迟捻开书封。
下一刻,他面『色』僵住。
忽然间就明了,周太医为何说,没有用。
只见书页上的印墨旁边,以朱笔密密麻麻注着眉批,页页尽有。
那字迹时而温婉,时或急躁,或怒透纸背,或无力消沉,一页复一页,无一例,都是有关血枯症的记录见解。
尽管字体尚且稚嫩,梅鹤庭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只手攥紧书脊,手背迸出狰狰青筋,十指用劲大,如要从皮下渗出血来。
他抬起头。
周太医点头证实了梅大人的猜测,“没错,当年长公主信太医署,曾自己在这找两个月。那时公主殿下熬了整整五十几个日夜,翻遍了近百本医书。
“——梅大人呐,倘若当真有根治的法子,又何必等到如今呢?”
梅鹤庭眼前的界寸寸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