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魔女之旅（8）

余光也无法照进的小巷中，那个女孩嘴角一歪看向伊蕾娜。她的脸沾满鲜血、穿着浑身是血的衣服、手中拿着小刀。沐浴在脚边三人的鲜血中，她全身染成鲜红色。

    “对不起喔，大姊姊也请你去死吧。”

    那位少女是此行想要拯救的对象——

    瑟琳娜本人。

    要推测在伊蕾娜抵达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困难。

    艾丝黛尔警戒的是身穿黑色披风的强盗，没有变装的瑟琳娜出现在她眼前，她也不可能起疑。

    “这个女人说她是从未来来的，难道说你也是吗？大姐姐？”

    说不定，瑟琳娜在刚才被艾丝黛尔搂在怀里时就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我说是呢？”

    “那就是吧。反正我本来就得解决目击者。”

    “......”

    “这个人身上有魔女的胸针，我还以为她很厉害非常小心，可是根本算不上什么呢。垃圾，弱毙了。”

    她以冰冷到令人诧异的眼神望向脚边的艾丝黛尔这么说。

    “......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母？”

    听了这句话，瑟琳娜面不改色地回答：

    “其实我受到父母虐待，所以我才杀了他们。这么说能得到原谅吗？”

    “......”

    “我自从出生以来就在爸爸的凌虐、妈妈的欺侮之下长大。爸爸只肯用色眯眯的眼神看我，妈妈则是将我视为另一个女人嫉妒。就算是这样，他们在外人面前依旧扮演一副幸福家庭的模样。这个家庭早就坏掉了。”

    “......”

    “因为早就坏了，所以我才弄坏的。”

    她微微笑道。

    那不是与年龄相符的可爱笑脸，而是无比扭曲、使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瑟琳娜缓缓朝伊蕾娜走来。

    “——吓了我一跳。谁叫大姐姐你们那么会选时间干扰我的计划。”

    “穿上黑斗篷伪装成强盗就是你的计划吗？”

    “正确答案～你真清楚。是因为你是从未来来的吗？”

    强盗在时间过后还是没有来到瑟琳娜的家，一定是因为应该扮演强盗闯进家里的人身在别的地方。

    “欸，大姐姐。你如果真的是从未来来的，能请你告诉我吗？未来的我是怎样的人？”

    “我是旅人，并没有一直待在这个国家，所以不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伊蕾娜取出魔杖，摆好警戒的姿势。

    “应该说，我所在的十年后你已经死了。”

    “咦？我被杀掉了吗，被谁？”

    “被你的挚友。”

    “我有什么挚友吗？”

    “......”

    “啊，难道说是艾丝黛儿吗？”

    伊蕾娜一点头，瑟琳娜便开心无比地敲了一下手掌。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终于懂了。死在这里的女人就是十年后的艾丝黛儿对不对？”

    “......”

    “果然没错！我就知道！”

    伊蕾娜的沉默不语让瑟琳娜她将那沉默视为肯定，她开心地拍手。接着她不解地歪头问：“可是，她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变成了杀人魔。”

    “我变成杀人魔？我变成了杀人魔所以艾丝黛尔杀了我？因为我变成了杀人魔所以艾丝黛尔杀了我？”瑟琳娜大笑着说道。

    二丁目杀人魔。

    这就是她未来的名字。

    说巧不巧，两人从未来而来，还没离开二丁目。结果还是无法阻止杀人魔诞生。

    不，比起无法阻止，或许更应该说为时已晚。

    “原来如此～因为我变成杀人魔吗，那也难怪。”

    瑟琳娜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丧心病狂了。

    她将手上的刀转向伊蕾娜，一蹬地面猛然朝伊蕾娜冲来。

    “因为——杀人真的很愉快呢！”她病态地笑着大喊。

    就在伊蕾娜举起魔杖的瞬间——

    一颗魔法弹砸在瑟琳娜的脑袋上，将她砸陷在墙壁上，一头的血。

    “......不可原谅。”

    一声细微的低吼响起。

    以颤抖的手握住魔杖，捂着不断流出鲜血的腹部，艾丝黛尔站起身来。

    即使浑身是伤、满身疮痍，她还活着。

    “啊哈！”

    瑟琳娜看向艾丝黛尔，大笑着：“哈哈哈哈——什么嘛～你还活着呀？真应该更认真刺你才——”

    艾丝黛尔没有听她说完。一挥魔杖打断她的话，蓝色的魔力弹便如子弹一般源源不绝地落在瑟琳娜身上。

    伊蕾娜手上的戒指更加闪耀，发出刺眼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丝黛尔发出怒吼，一次又一次挥舞魔杖。

    “啊哈哈哈！好痛！好痛呀！”

    瑟琳娜沐浴在魔力的弹雨中，却依然放声大笑。

    “你一直都在骗我吗？你一直都在笑我吗？我把你当作朋友啊！”

    “啊哈哈！艾丝黛尔在杀我！啊哈哈哈哈哈！”

    “我把你当作朋友！相信你一定会变回好孩子，结果你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都在骗我吗？回话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哈哈哈！”

    “你这个——恶魔……！”

    接着艾丝黛尔将魔杖指向瑟琳娜停了下来。

    魔杖吐出的青白色魔力如烟雾般伸了出去，紧紧勒住瑟琳娜的脖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杖尖端缓缓向上，使原本坐倒在地的瑟琳娜双脚腾空浮起。

    “——哈、哈哈——”

    战栗的笑声逐渐失去力道、一声一声枯竭。

    但是......

    即使双手不停蠢动试图抓住无法触碰的烟雾、嘴角吐出白沬，瑟琳娜仍旧不减笑意。

    她俯视着眼底的艾丝黛尔，脸上确实挂着笑容。

    “——你这个......杀人犯......”

    她如此低语。

    “......”一股寒意窜上伊蕾娜的后背。

    眼前恐怖的这一幕过后，只有最坏的结局。

    “艾丝黛尔小姐，请等一下，等等——这样——”

    这样非常不好。

    就算对方是杀人魔，也没有人期盼以这种形式结束。

    伊蕾娜立刻朝戒指伸手。只要摘下戒指，魔力供给应该就会停止。这么做至少能避免艾丝黛尔成为杀人凶手，杀死她挚友的凶手。

    如此一来，之后——

    之后又该如何是好？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使这悲剧落幕？

    “夜灵......”伊蕾娜呢喃。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中理所当然地燃烧起依赖。

    但是，现在林木不在。

    ..........

    或许是一时迷惘，紧攀在手指上的戒指似乎完全拿不下来。

    不仅如此，伊蕾娜的手还不停颤抖，害连握住戒指都有困难。

    伊蕾娜比自己想像得还要害怕处于这个现场。

    在伊蕾娜因为恐惧与魔力被抽取的时候，瑟琳娜沙哑的笑声渐渐变成惨叫，触碰脖子的手开始挣扎。

    宛如临死哀嚎的声音，使聚集于双手之中的焦急膨胀。

    在漫长的数秒过后，伊蕾娜才终于从手上拿下持续供给艾丝黛尔魔力的戒指。

    戒指在血糊上弹跳，描绘出红色的抛物线滚落在地。

    “艾丝黛尔小姐请你住手，不可以！这种事——”

    伊蕾娜立刻劝戒她。

    希望她能重新思考。

    然而勒住瑟琳娜的烟雾光圈却没有消失。

    “我不需要跟你的回忆了。全都不要了。最好能跟你一起消失。”

    明明已经拿掉戒指了，明明不再供给她魔力——

    那份魔力究竟从何而来？

    “你根本不值得我救。你根本不值得我回头。你根本死不足惜。”

    艾丝黛尔充满恨意的双眼似乎与瑟琳娜重叠。

    伊蕾娜无能为力，只能以颤抖的双手握住魔杖，愣在当场茫然而立。

    犹豫和恐惧紧紧束缚伊蕾娜的身体，使她动弹不得。

    “再见了，瑟琳娜。”

    接着——随着一声脆响，瑟琳娜的脖子断裂。

    远处宣告六点到来的钟声响起。

    光芒包围伊蕾娜与艾丝黛儿。光芒外的景色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时间到了。

    血的腥臭味、少女窒息的声音，全都消失无踪。

    最后眼前的一切化为模糊的一片纯白。

    于是。

    拯救一位少女的故事，以没有任何人获救的结果落幕。

    ......

    钟声回荡。

    张开双眼，伊蕾娜回到原本的世界——

    映入眼帘的尽是似曾相识的景色。空空如也的房间、并排的椅子、窗边的薰衣草。

    以及对面趴在桌子上的艾丝黛尔。

    “......”

    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地眨着眼。

    伊蕾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该对她说什么才好。

    只能在一旁等待时间流逝。

    “……奇怪？我刚才在做什么？”终于，她迷糊地梦呓：“我怎么会坐在这里……？奇怪，想不起来。”

    “......艾丝黛尔。”

    “啊，你是……伊蕾娜小姐？我刚才在做什么？”

    “......”

    伊蕾娜没有回答。

    “我好像忘了......某件重要的事，某个重要的人......可是究竟是什么？怎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你记得瑟琳娜的事吗？”伊蕾娜得到声音中似乎压抑着什么。

    “那是谁？”

    她在回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忘了瑟琳娜的事情，忘了回溯到十年前的事。

    她把真心珍惜的挚友之记忆，全部转换成了魔力。她割舍了一直以来绝大部分的宝贵回忆。

    回到现在的她只能一直发呆，变得有气无力。

    “怎么会想不起来……感觉好不畅快。瑟琳娜，欸……那个人是谁？”她不停歪头。“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呢个人是我的什么人？”

    “什么人都不是，至少现在已经......”

    “......是吗......”

    伊蕾娜嘴唇抿的死死的，豁然站起身，跑向了门外，撞翻了桌子，上面的大袋钱币掉落，伊蕾娜却是看也不看，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就像是逃跑。

    ......

    ......

    冲洗完最后一个盘子，林木打了个哈欠，看向某个方向，心里喃喃自语：“回来了啊......不过心情好像很低落？”

    想着，林木转身走出后厨，找到店长结了工钱。

    林木从天空中降落到街道上，他默默看着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街道上的长椅，伊蕾娜安静地坐在上面，四周秋叶纷纷攘攘地落下。

    远处的落日余晖将街景晕染成血红。

    伊蕾娜低着头，帽檐遮住脸颊，看不清神色。

    “我没能阻止她......她整整两次，亲手将自己的好朋友......”

    秋风席卷，吹起伊蕾娜的魔女帽。

    那张可爱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灰暗......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行者，只是一个普通的魔女......”伊蕾娜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眼泪滴落。

    “青涩又无能为力......”泪水不间断地滴落。

    林木默默从她的身后走出，静静坐到她的身边。

    仿佛某根弦断裂，林木看到了伊蕾娜第二次大哭。

    林木脸色平静，轻轻拦住她的腰肢，让她靠近自己的怀里。

    伊蕾娜紧紧抓着林木的胸襟，哭声无法停止。

    泪水打湿林木的衣服。

    “这是一位旅行者过度介入某件事的后果......”林木轻轻呢喃，似在和伊蕾娜说，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紧紧抱住大哭不止的少女，眼帘微微垂下，他很心疼没错，但这是伊蕾娜自己做出的选择，她必须得自己承受代价。

    这是林木的经验之谈，血的教训。

    ......

    当天林木和伊蕾娜两个人首次只开了一间房。

    但依旧只是安分地相拥入眠。

    这是伊蕾娜的要求，直到现在她心中的恐惧还是没有消散。

    对林木的依赖也是前所未有的高。

    她拼命寻求着林木的庇护，寻求着他带来的安全感。

    甚至可以说，如果此刻的林木想要毁掉伊蕾娜真是再简单不过了，他只需要离开即可......

    当然，林木不会这么做。

    他只是抱着她，轻抚着她纤弱的后背。

    被子中，伊蕾娜蜷缩着待在林木的怀里，身体还有些颤抖，但呼吸已经平稳。

    当天，夜里下起了大雨，当晚，林木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