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反应,他们的驻舰法师毫不犹豫地丢下了两发操风魔法,在阻碍对手机动的同时加快了自己启航的速度。还没等那两条突围舰船换好帆,它们的船舷已经几乎贴上了对手的炮门。
甲板上的轻型火炮和侧舷的重炮同时开火了。每一枚实心炮弹都重重地嵌入了那些“商船”的船体内,雨点般的链弹则将它们的船帆打得千疮百孔。在付出了十几名人员的伤亡后,这两条假精灵船只不得不升起了白旗,任莱纳德的海员们上去接收。剩下几艘船也忙不迭地升起白旗,生怕自己被当作敌国船只击沉。
见到这一幕,帝国临时港口内的所有人都在失望地叹息着。港口今天已经可以通航了,但仍然没有一条船能冲破佛提堡要塞的封锁靠上来。伪装舰队的失败**裸地展示在他们面前,残酷地嘲弄着帝国海权的无力。
“看战况,大概用不到我们旗舰了。”大副叹了口气,“不能给我们留点吗?”
“谁说的,你忘了我们还有另外一个目标吗?”莱纳德手一挥,“左满舵!趁着炮台还对着外海的时候冲上去!看到码头上的人群了吗?那就是我们的目标!”
“……难道那儿是个迎接仪式?”大副猛地反应过来,惊讶地张开了嘴。
“你们和你们的国家太年轻了,还不够了解官僚组织。”半精灵的口气中夹杂着一些挽回面子的快慰,和一丝难以形容的嫉妒,“身为世界上历史最悠久国家的一员,我了解。用我们一直舍不得用的那个东西,第二轮。”
“尊贵的奥莉亚殿下,很遗憾让您看到这种场面,我们的海军犯了一点小小的错误,目前局面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代表着建设部队的子爵上校结结巴巴地辩解着,试图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海军。近卫军的将校们交头接耳,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微笑。海军的代表是个臂章上没有家纹的小中尉,从看到那一幕开始就一直低着头,大概正在心中腹诽帝**费预算的不公。为了迎接特意前来视察港头建设的第一公主奥莉亚;休;柯曼,整个佛提堡军团都很紧张,几乎所有要人都出席了这次迎接仪式。
“够了,不必说了。”黛妮卡侧过头去,斜了那些正在窃窃私语的近卫军军官们一眼,“我都看到了,也听到了。我会向陛下如实汇报这里遇到的问题,但你们可以放心,这并不是你们某个部门的责任。你们都已经足够努力了。”
所有的军官们都凛然应诺。公主今天看起来似乎特别温柔亲切,特别是跟她身边的护卫比起来。奥莉亚所有的护卫都是女性,胸前大多戴着高级法术使用者的标志,大多是美女,但个个不苟言笑。一直护卫在她身边的护卫队长更是毫无表情,她的头发是闪银色,皮肤白得几乎能反射光芒,看起来就像一尊白银雕像。
黛妮卡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已经逐渐开始了解了什么是公主的工作。帝**就像一个庞大的魔法阵,它需要精细的调节和安排。帝国的武装力量分布在整个南方范围内,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视察到每个重要地点。由于古斯塔夫并未迎娶皇后,奥莉亚;休;柯曼有责任作为皇帝的分身,代表柯曼家族出现。
当危机出现时,这种行动就更为重要。她是少数几个有资格得知危机到来的人之一。这次危机一旦泄漏,不止是动摇军心这么简单,整个军队都会陷入恐慌。
“昨天清晨,洛佩斯统率下的所有部队同时向肯格勒和古斯塔夫发起了进攻。以常理来看,在这么长的距离上同时指挥几个军团很不现实,但这次攻势却出人意料地猛烈和准确。”
今天早上她还在伦尼的帝国总司令部听了希德的报告。皇家安全部长面无表情地报告了克拉德;洛佩斯的到来。黛妮卡很了解那个果断而坚决的男人,知道他会做出果断而坚决的作战行动――因为那是她的父亲,一个总是站在胜利一方的人。
“西方军包抄了吉斯托夫,斯蒂尔堡的残兵切断了皇家大道。如果让他们达成作战目的,以现在我们的补给只能在这里支持一周。”
老费戈塔公爵作了军事报告,这位元帅的笔在地图上涂抹着。那张地图上,“晨露”已经渗入帝**的侧后,一点一点却无可阻挡地掐断了他们所有的一切。蓝色的箭头和圆圈重新在军事地图上出现,灰色的防线不停被涂抹上红色的叉。代表帝**的灰色三角形是那么多,每个都代表着成百上千的士兵,但他们都被仓皇后撤的灰色箭头毫不犹豫地甩给了敌人。在这张沉默的地图所代表的大地上,不知道有多少生死悲剧正在发生。
“这是我们自己的错,是我们自己给了他机会。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战死,二是彻底打败面前的敌人。不惜一切代价。希德,我们到古斯塔夫去。”
她记得皇帝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记得非常清楚。那表情绝不是恐慌,而是下了一个艰难决定后的沉静。可怕的沉静,能够将所有人压迫到墙角的沉静,没有人敢于反抗的沉静。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行动都还在计算之中……不在计算之中的,只有她父亲这次反击的强度。
“总有些人要倒霉的,不是我们就是你们……或者是,我们双方?”黛妮卡喃喃自语道。不知不觉间,她的鞋后跟已经在土垒上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坑。
如果没有海军,攻下这里真的有意义吗?她的父亲一定会选择可以彻底结束战争的策略吧?这样确实可以将死伤减少到最少,但那样她身边的这些人就会……
“我们可以预计,在五号炮台建成后,叛军内河舰队将会被肃清……”黛妮卡的目光扫过正在喋喋不休的某部队中校发言人,停留在河面的敌舰上。
敌舰侧舷发出耀眼的火光,一片黑雾向着他们笼罩过来。她立刻判断出了对手使用的炮弹――目标正是这土垒附近的人群,毫无疑问。
“风墙(windwall)!”黛妮卡猛地向前卧倒,右手一扬,在河堤上方造了一道防御这些小铁珠的风墙,“趴下,炮击!!”
“请问,殿下您刚才指示什么?”那演讲的中校停下来,错愕地问。
黛妮卡毫无修养地呵斥道:“趴下,蠢蛋!”
几名反应过来的护卫法师立刻在风墙和人群之间加上了新的保护。黛妮卡身边那名白银雕像般的护卫队长飞跃起来,跳上演讲台,腿一扫,将站在演讲台前的那人击倒,自己则挡在了炮弹和黛妮卡之间。
数以万计的小铅粒打在风墙上,其中一部份被吹离了方向;剩下的撞在接下来的电墙和力场上,只有极少数趁着魔法反应的时间冲了过来。整个庆功会场乱成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还好并没有几个人真正受伤。
“炮台!炮台指挥官干什么吃的,反击啊!”佛提堡军团的司令官从某张桌子下面探出头来对着刚刚在演讲的中校吼道。
“是、长官!”那炮台指挥官手忙脚乱地爬起身,转身对着河面正想发命令,却只看到那些高速行驶的战舰上第二次冒出了火光和硝烟。这一次它们发出来的不是一片黑雾了。第二批炮击只有二十发左右,但这二十发比之前几十万发霰弹都更加危险。
“紫绿色光芒,是穿透式附魔弹!”“南方佬下血本了!”“防御!再加三层防御魔法,手头没有维持结界的人都用射线截击!”
附魔炮弹造价高昂,它的材料必须使用贵重的魔法金属。每一发都需要一名中级法师工作一个月以上,制作费用堪比高级魔法装备。但高昂的成本并不能阻碍人们使用它,毕竟在这个时代,制作附魔弹是不投入宝贵的魔法师而进行远程魔法打击的最有效方法。
人人都知道,用来阻挡霰弹的那些小手段对这种炮弹完全无效。一枚制作精良的穿透式附魔弹带有一小块反魔法结界,可以穿透绝大多数的防壁,给敌人造成惊人杀伤。要挡住这种物理速度和魔法穿透力兼具的东西,需要特意设计的防护带才行――那不是能在五分钟内造出来的东西。
“可恶……”黛妮卡咬紧牙根,开始重新集中魔力。要对付这种炮弹……该用什么?“玛拉,拦下它们!”
被叫到名字的女卫队长一抖肩膀,沉声回应道:“遵命,殿下。”
以她闪银色的身躯为中心,旋风开始吹起。在烈风环绕下的玛拉身躯似乎变大了,金色和银色的闪光穿梭在她身旁。她的双臂化作了巨大的翼展,迎着那些附魔弹正面展开。
“银……银龙?”不止一个人惊讶地叫出声来。
在附魔弹穿透那些防御网的同时,银龙长啸起来。大地和河面都在震颤,风的方向改变了,操纵着那些炮弹的飞行方向。龙可以同时控制超过十种魔法,集中力远胜过人类的魔法师。没人能看清那条龙究竟用了什么魔法,但炮弹却纷纷开始偏离方向或爆炸。
五枚炮弹爆炸在河堤上,四枚炮弹爆炸在两侧的人群中,还有一枚……竟然被原路推回了射击者的本舰!
河面上的敌舰一震,被炸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大洞,慢慢地开始倾斜。内河舰队的旗舰见势不妙,打出旗语号令所有舰船满帆离开了这片水域。
那才是柯曼皇家真正的力量,别人没有的力量。
黛妮卡从硝烟中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虽然躲开了正面的炮弹,但侧翼爆炸的炮弹仍然伤到了她。她的左侧衣袖全被撕裂了,上臂鲜血淋漓,她从怀中掏出一瓶治疗药水喝了下去,止了血。她顾不上担忧日后的疤痕,直接奔向自己的卫队。
“总共损失多少,玛拉?”黛妮卡望着那惨不忍睹的场景,痛心地问道。这些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女孩子之前大多在阻挡两翼的炮弹,两翼的四枚炮弹恰巧炸在她们和佛提堡的卫队正中央。鲜血就像颜料一样肆意挥洒在地面上,人的身躯燃烧着,和灰烬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银龙之女已经变回了人型,她扫了一眼人群:“牺牲三十人以上,受伤恐怕有一百人。我们牺牲了九人。”
黛妮卡沉默了。她静静地蹲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低声自言自语。
“我们只是在履行责任……我讨厌这种结局。会有什么办法来永远停止这一切吧。和我父亲不一样的方法,属于我的方法……”
“殿下?”玛拉走到她身后,将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都过去了。”
“不,还没有。待会儿我们回去找陛下,走海路是行不通的。”
黛妮卡慢慢站起身,以奥莉亚;休;柯曼的语气斩钉截铁地命令道:“各位,我们要停止对佛提堡的攻击。我们正面对着两线作战的局面,敌人在北方组织了一次攻势。”
几名贵族将官面面相觑。有个大胆的人主动提出:“殿下,您越权了!陛下的命令是尽早攻克佛提堡以联络到我们的海军……”
“海军?刚才的状况我们可都看到了。我们的希望不在这里,我会向陛下如此汇报。”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黛妮卡遥望着西北方向的天空,狠狠地跺了跺脚,大声道:“我们要停止攻击,只留下足以封锁这座城市的力量。这里的口粮和弹药消耗都必须减少。将原本用于围城的人手派去收集粮草,节约一切不必要的花销。腾出力量来,到伦尼去,到北方去!不打败北方的敌人,我们就要失去一切!”
她已经选好了立场。她想要的不是只有二十年的和平,而是恒久的和平。至少在这一刻,她不会向父亲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