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顾锦璃披上外裳准备起身梳妆,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扣在掌心。
“天色尚早,再多睡会儿也无妨。”
他的声音略有喑哑,透着两分慵懒,入耳更加醉人。
“我也睡不着了,再者说女子梳妆很麻烦,一会儿还要拜见父王母妃,迟了就不好了。”她轻轻柔柔的开口,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只她的眼下有丝青痕,显出一抹疲色。
温凉望了她一会儿,便松开了手,也随着她起身穿衣。
“你再多睡一会儿吧,我梳好妆后再叫你也不迟。”
昨夜她睡不安稳,她每翻一个身,他便会抬手给她掖被角,定然也没有睡好。
“不必,我陪你。”
温凉起身走到衣柜旁,从里面抽出一件蓝色衣袍,锦袍上用金线系着如意祥云,不若往日那般素净。
见温凉自己熟练的更衣,顾锦璃偏了偏头,“你不用婢女进来伺候吗?”
温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向来自己做,不过……”
“不过,日后若有你帮我,我想来心情会更好些。”
顾锦璃弯了弯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浅笑。
她走到温凉身边,从他手中接过腰带,嗔了他一眼道:“日后你想什么直说便好,何必拐弯抹角?”
温凉没有说话,只凝眸看她。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她洁白的脖颈,漂亮的锁骨。
她正为他系着腰带,专注的神情衬得她的娇艳愈发动人。
柔嫩的小手不时擦过他的腰间,如同用一根羽毛扫过他的心房,让人不由战栗。
若非她脸上的疲色和眸中的担忧让人心疼,他一定会顺从自己的心意,将她推倒。
想到此处,温凉眸色越深。
帮温凉穿好了衣裳,顾锦璃才唤婢女进来。
她侧眸看了温凉一眼,暗暗点头,穿上衣裳果然好多了。
温凉相貌极佳,但往日里他冷若山巅雪云间月让人不敢亲近。
可他刚睡醒的时候,长发微乱,墨眸中尽是慵懒,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带着让人无法抵挡的诱惑。
她刚才也只随口一问,便是温凉想让婢女进来伺候,她也不会同意的。
如意打了清水进来,伺候温凉和顾锦璃两人净面。
另有两个相貌清秀的婢女垂首进屋整理床铺,鲜红的锦被上有一块落着点点红梅的喜帕。
两个婢女相视一眼,羞涩一笑。
一个婢女小心的将锦帕收好,转身出屋交给了候在院中的妈妈。
这妈妈看见喜帕,嘴角一扬,笑盈盈的看了一眼主屋的方向,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锦良院。
如意为顾锦璃梳妆,温凉闲来无事,便搬了个小凳坐在一旁看着。
如意被看得紧张,手不由自主的打颤,本应一下子就挽好的发髻,哆哆嗦嗦的鼓捣了半天还松松散散的。
顾锦璃无奈扶额,侧眸看着温凉道:“你若无事便去翻本书看看吧。”
“为何?”
温凉正看得津津有味,闻言不悦的蹙起了眉。
“可你这么看着,如意会紧张的。”
温凉抬眸扫了如意一眼,冷冷问道:“你紧张吗?”
“不……不紧张,奴婢不紧张。”如意结结巴巴的回道,险些咬了舌头。
温凉满意颔首,看着顾锦璃道:“她说她不紧张。”
顾锦璃懒得管了,任由如意绷着小脸,动作僵硬的挽发。
反正她起来的早,就算浪费点时间也无妨。
如意也觉得自己有些丢脸,她明明想在姑爷面前露一手,以展示自己身为大丫鬟的素养,没想到反是搞砸了。
姑爷该不会嫌弃她,另选个丫鬟顶替她吧?
怕怕……
顾锦璃素日里打扮清雅,但因是新婚,顾锦璃便特意簪上了平阳王妃送她的那支五色宝石珠钗,又在发间插了一支红宝石石榴步摇,瞧着格外明媚娇艳。
一身水红色的纱裙更是衬得她肤若凝脂,颜若朝华。
平阳王府众人齐聚寿瑞堂,只屋内虽坐满了人,却无人说话,安静的只能听到杯盖与杯身碰撞发出的声响。
“大公子,少夫人来了!”
随着丫鬟的通禀声,一对相貌出众的璧人挽着手相携而来。
平阳王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从他松动的眸色中能看出他的欣慰来。
平阳王妃则是唇畔含笑的看着这对新婚小夫妻,只觉这两个孩子看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实在招人喜欢。
蒋氏只撩了下眼皮,目光阴测测的。
顾锦璃注意到了,但并未放在心里。
蒋氏出身英国公府,对她如此态度才是正常,蒋氏若慈爱有加,她反是无所适从了,
婢女端上托盘,温凉两人跪下给平阳王夫妇敬茶。
平阳王接过茶盏,双手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他垂眸望着温凉两人,深邃的眸中有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若卿瑶妹妹还活着,这两个孩子今日该去为她敬茶吧。
平阳王怔怔的看着两人,一时忘了喝茶,引得屋内众人都望了过来。
平阳王妃抿嘴一笑,开口道:“王爷,该喝茶了,您不是从昨晚就盼着这杯茶呢吗?”
平阳王这才回过神来,忙抿了口茶,放下茶盏后递给了顾锦璃一摞厚厚的银票。
简单粗暴,经济实用。
“多谢父王。”顾锦璃乖巧接过,落落大方。
“母妃请喝茶。”
顾锦璃双手呈上一杯茶,平阳王妃忙笑着接过,抿了一口后,从白芷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顾锦璃。
锦盒内是一套白玉头面,玉质上成。
“当年我与你父王成亲时,我母妃用家传的白玉给我打了一个玉冠。
可那玉冠繁琐沉重,平日无法佩戴,我便命能工巧匠将其拆成了两套头面。
一份给你,一份留给温阳未来的媳妇,不知你可喜欢?”
温二夫人扫了一眼,敛眸未语,只心里难掩酸意。
平王妃大婚时戴的正是这个玉冠,上等的羊脂白玉被雕成六只展翅翱翔的凤凰,无需金银珠翠点缀,便已是华光满室。
其独秀风姿被人称颂至今,甚至一时间京中女子都争相效仿佩戴玉冠,可见其无双美貌。
顾锦璃小心接过,忙点头道:“母妃破费了,儿媳很喜欢。”
平阳王妃笑容更盛,忙抬手轻柔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温凉扶着顾锦璃起身,很想就这样将她拉走。
除了父王母妃,剩下的人没什么必要认识。
顾锦璃看透了温凉的心意,轻轻捏了捏温凉的手,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就算两方注定刀剑相向,那也要等蒋氏他们先行亮剑,他们要占足道理才行。
其他人无需顾锦璃跪拜,只要问一声安便好。
蒋氏淡漠的“嗯”了一声,抬抬手示意身后的吴妈妈送上见面礼。
木匣中放着一对翡翠镯子,翡翠的质地很一般,甚至还有两处小小的瑕疵。
平阳王顿时沉了脸色,平阳王妃忙拍了拍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顾锦璃嘴角笑意不改,欢喜的接过,躬身福了一礼,“多谢祖母。”
方华扫了她一眼,眼中浮出一抹不屑来。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世面都没见过,这么一对破镯子都能让她如如此宝贝。
方华无声笑了笑,顾府出身的女子果然都上不得台面。
顾锦璃似乎十分喜欢这对镯子,迫不及待的戴上了手上,莞尔笑着,歪头问向温凉:“夫君,好看吗?”
温凉眼中眷意浓浓,薄唇轻抿,宠溺的点了点头,“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顾锦璃羞涩一笑,轻轻柔柔的道:“祖母出身英国公府,送我的东西必定都是极好的。
一会儿进宫谢恩我便戴着这对镯子去,也好彰显祖母对我的疼爱。”
屋内一时静了。
蒋氏如鲠在喉,瞪着顾锦璃说不出话来。
平阳王妃却悠悠然的挑起嘴角,怡然自得的喝着茶。
上次在宫里她就发现了,这孩子聪明又不肯吃亏,蒋氏这点小手腕怎么可能为难得了她。
温二夫人无措的看着蒋氏,若让顾锦璃戴着这么个破镯子进宫,先不说陛下会不会动怒,被人知道了丢的也是他们二房的颜面。
蒋氏气得脸都憋红了,偏生顾锦璃一副喜欢的不得了的样子,让她一句不是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温二夫人开了口,“母亲,吴妈妈是不是拿错了匣子,儿媳记得您昨日让我看的并不是这个啊!”
蒋氏沉了口气,瞪了顾锦璃一眼,只得装作刚刚注意的模样,点头道:“的确拿错了。”
转而训斥身侧的吴妈妈,“你怎么弄的,我不是让你拿箱子上层最右边的那个匣子吗,这你都能拿错?”
“哎呦,老奴该死,是老奴老眼昏花,竟拿了最左边的匣子,老奴这就去换!”吴妈妈不愧是蒋氏的心腹,立刻心领神会,将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
不多时吴妈妈便捧着另一个匣子呈给顾锦璃,匣子里面依旧躺着一对翡翠镯子,只这对镯子质地通透青翠,一看便不是凡品。
顾锦璃将腕上的翡翠镯子摘下来还给了吴妈妈,笑着接过她手中的匣子,却没再戴到腕上,而是递给了如意。
温合宜见了,不解的问道:“大嫂不戴吗?”
顾锦璃笑着摇了摇头,语气轻柔,说不出的悦耳动听,“这镯子我很喜欢,可我今日穿着红裙,与翡翠镯子不太搭称,还是改日再戴吧。”
蒋氏顿了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憋闷的心口直疼。
既是不搭称,你一开始就别戴啊,白白浪费了她的好东西!
温合宜“哦”了一声,笑了笑没再开口。
温二夫人眼中却闪过警惕。
她们起初只以为温凉是被美色所迷,而顾锦璃出身不高,想来没见过什么世面。
可此番看来,这个顾锦璃却不是个好拿捏的。
接下来的认亲就顺利多了,温二老爷夫妇准备的东西虽说不算极品,但也能拿得出手。
温凉是府中长子,上无兄姐,是以都是顾锦璃给几个弟妹准备礼物。
顾锦璃给温阳温旭准备都是一样的东西,给温合宜和方华给送了一套首饰,只方华那套比温合宜少了一条项链。
准备的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方华虽不在乎,但还是客气收下,福礼谢过。
温合宜对顾锦璃则要亲近许多,不仅表示自己很喜欢,还当着顾锦璃的面将步摇插在了自己发间,看着顾锦璃道:“多谢大嫂,我很喜欢。”
顾锦璃颔首笑笑,温合宜歪头看了她一眼,疑惑道:“大嫂,我见你眼下似有些青意,可是昨夜没睡好?”
温二夫人轻咳了一声,侧眸瞪她道:“别多嘴。”
温合宜不解,偏头问:“我就是担心大嫂突然换了一个地方可能睡不安稳啊。”
蒋氏冷笑了一声,“她自然睡不好了,娘家出了那等丢人的事,若是睡的下才奇怪!”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又静默了下来。
蒋氏心口憋着的那口气终于顺了过来,眼中带着得意和嘲讽。
温阳“腾”的站了起来,温旭下意识捂住了脑袋,警惕的看着温阳。
“你干什么!”蒋氏厉声叱道,目光凌厉。
“事情尚未查清,你们凭什么说是顾府的错!”
平阳王赞赏的点了点头,这小子虽皮了些,但知道护着家人,不错。
“还有什么可查的,京中都已经传遍了。”蒋氏不屑冷笑。
小门小户就是如此,只知一心钻营往上爬。
温阳还想分辩,顾锦璃却先行笑着开了口,“二弟不必动怒,谣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可查清真相。
百姓多人云亦云,他们又不是当事人,哪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就好比我曾听闻多年前祖母苛待父亲,我对此就分毫不信,您说呢,祖母?”
顾锦璃笑得温柔无害,实则却浑身是刺,谁若碰上,非要扎出几个血窟窿来不成。
蒋氏气得拍了桌子。
平阳王妃笑呵呵的开了口,“锦儿说的不错,谣言止于智者,我们岂能如那些愚者一般人云亦云。
凉儿,锦儿,时辰不早了,你们也该进宫叩谢皇恩了。”
蒋氏冷冰冰的扫过平阳王妃,真是有什么样的婆婆就有什么样的儿媳,这两人都是个笑里藏刀的小贱人。
顾锦璃笑着应下,两人正欲离开,忽然有婢女脚步匆匆的迈了进来,脸色十分难看。
温凉顿住脚步,示意顾锦璃等上片刻。
“老夫人,王妃。”婢女跪地行礼,却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开口。
“可是外面出什么事了,但说无妨!”蒋氏扫了顾锦璃一眼,意有所指。
如今外面传的最凶的就是顾府三小姐与六皇子和永宁侯府世子的事,蒋氏下意识认为定是此事又有了什么新进展。
婢女抬头看了蒋氏一眼,抿了抿嘴,咬牙垂首道:“回老夫人,外面有一女子跪在咱们王府门前,说是……说是三公子的外室,哭求王府给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一条生路……”
“什么!”
蒋氏大惊,温二夫人更是被惊得猛然起身,“胡言乱语,这怎么可能!”
二房众人完全没想到外面的传言会与温旭有关,一个个都错愕不已。
唯有温旭一脸惊慌,眼神躲闪。
知子莫如母,温二夫人一看他这副神情,心下顿时一沉。
温旭自小一犯错误便是这等模样,难道他真胆大到在外养了外室?
温二夫人回过神来,眉宇间浮现一抹狠戾,“好大的胆子,竟有人敢来平阳王府招摇撞骗。
来人,将那骗子给我打出去!”
她的心腹会意,明白温二夫人是想让她封口,正想领命出去办事,谁知地上跪着的丫鬟却复又道:“二夫人,那女子手中有三公子的腰牌,上面还有……有咱们王府的印记。”
温二夫人一听,身子瞬间软了。
那女子在王府外公然拿出信物,他们想不认都难。
温旭面色大变,矢口否认,“不可能!我从来没给过她信物。”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留下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可他此番言论便等同于变相承认了自己养了外室的事实,气得温二老爷上前便抽了他一巴掌,狠狠叱道:“逆子!”
温凉冷眼看着,直到看的兴趣寥寥,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二婶还是快将人请进来吧,她毕竟怀了三弟的孩子。”
温凉说完,便拉着顾锦璃入宫请安,全然不顾二房的人仰马翻。
平阳王妃挑了下眉,惊讶之余,若有所思起来。
温旭的外室已怀了身孕,那便定然不是这一日两日的事了。
此事突然在这个时候被爆出来,颇有围魏救赵之意。
她轻轻摇了摇头,暗暗挑起嘴角,这两个孩子还真是机灵。
他们想给锦儿一个下马威,可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温凉和顾锦璃两人进宫面圣,却是不知今日的早朝之上可谓热闹非凡。
永宁侯跪诉傅冽执剑闯入侯府,又重伤赵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叩请建明帝做主。
御史更是闻风而动,纷纷上书弹劾傅冽逞凶伤人,私闯侯府,嚷嚷着让建明帝严惩不贷。
更有御史上书弹劾顾大老爷,直言说她教女不严,方才招惹了是非。
顾大老爷休沐在家,牛马两位御史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牛御史瞪着一双宛若老黄牛般的大眼,怒声辩驳道:“赵御史此言差矣,六殿下与赵世子发生口角不假,可你有什么证据说此事与顾三小姐有关?
女子闺誉何其重要,赵御史此言不妥!”
马御史也连连点头,附和道:“牛御史所言甚是,御史虽有闻风而奏的权利,可也要分事情。
此等毁人名誉之事,赵御史还是查清了再说,莫要信口雌黄。”
赵御史冷哼一声,毫不退让,“我信口雌黄?六殿下难道未曾带着御医去顾府为顾三小姐诊治吗?”
“顾三小姐生病,顾御史托六殿下帮忙请两个御医诊治,有何不妥?”
几人吵成一团,傅冽眼中厉色越来越深,心口的火气喷薄而出,“都给我闭嘴!”
建明帝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陈总管忙低声安抚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建明帝抿了抿嘴,只垂眸看着傅冽,没有制止的意思。
傅冽面色冷沉,他眉宇间生来便带着两分厉色,此时更显露几分阴鸷来,“我打赵楚是因为我看不上他,你们话里话外总扯上个女人算什么!
顾家那个小姐受了伤,温凉托我去请御医,我不过帮了个忙,在你们口中就变得这般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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