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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刻骨铭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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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代表你可以在我面前倚老卖老。”江临微微冷笑,“Willebrand家不是讲究拿实力说话吗?你不是一直不肯承认我已经脱离这个家了吗?在实力面前不论长幼,无有辈分。还是说,哪怕有朝一日我同意接下Willebrand家的大印了,二叔还打算以长辈的身份时刻对我提点训斥几句?”

    他的话让江逢礼不禁一怔。

    这话里的意思,他难道已经……

    江逢礼也顾不上追究他的无礼,言辞间的激动和期待一览无余,“Lenn,你想通了?”

    若Lennard这个名字真被冠上大公爵位的前缀,就算他是长辈,也不敢造次。

    江临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两件事。第一,今天二叔听到的这些话,无论结果是不是她所说的那样,我都希望你能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要让我听到任何人对她说三道四。”

    江逢礼又是一愣,半天才沉声道:“可以,我以家族之名发誓。”

    “第二,我现在要带她去医院,闲杂人等不要跟来。”男人的瞳仁里光线晦暗,黑得像是泼了墨,语气亦是寒凉无比,“如果让我知道今天的检查结果是有人从中作梗,后果如何,江临不敢保证。”

    江逢礼略有些犹豫,江临却冷声道:“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派人守住格陵兰的所有港口,难道我还能飞出去不成?”

    他的一句话打消了江逢礼最后的犹豫,他点点头,“可以。”

    应完,他换了种语言吩咐下人道:“备车,把少爷和段小姐送到努克最大的医院去,送到就马上回来。”

    保镖模样的人立刻低下头,“是,二爷。”

    黑色的轿车开入公园里,停在二人面前。

    江临率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良久,见段子矜还站在车门外,紧紧握着十指。

    他透过车窗,漠然望着她,唇梢却勾起一抹笑,按下了车窗,淡淡问:“不是要去医院吗?怎么不上车?怕到了那里,谎言被拆穿吗?”

    段子矜沉默了几秒,坐在了他的另一侧。

    车里的气氛阴郁得几乎让人窒息,男人闭着眼睛,侧脸像刀砍斧劈过的轮廓,冷硬而坚毅,再不复往常的儒雅温和。

    当车最终停在医院门前的时候,男人突然打开了眼睛,在她伸手去开车门之前,沉声道:“悠悠,你想清楚,如果现在进去化验了,不管结果如何,不管你今天这番话,是为了和我分手而骗我,还是真的确有此事,我都不会再当做没有这回事。”

    意思是,倘若她现在不进医院,乖乖对他认个错,推翻她先前所说的一切,他还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是该说他的忍耐力太好,还是该说他对她宽容得没有底线呢……

    段子矜望着他,一时没说话。却看到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见的颤抖。

    她心里一动,瞬间就懂了——

    原来,他是在害怕。

    段子矜转而看向医院的大门。

    今天若是她踏进这道门,无论化验出的结果显示孩子是不是他的,他们之间的感情,都会多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和裂隙。

    江临亦是侧头凝视着她。

    像是最后的询问。

    段子矜,你确定要进去吗?

    进去,除了能证明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也能证明,她离开他的决心有多坚定。

    到了这一刻江临才猛然察觉到,在他内心最深最深的地方,比在意那个孩子的身份,更加在意的,是这个女人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她说他爱上了别人,怀了别人的孩子……

    不得不承认,这两句话像蚀骨的毒药,随着他的血液循环,流遍了全身。

    假如她在撒谎——江临仔细想了一圈她撒谎的理由,却始终没有得出一个说得通的结论。

    最终也只能忍痛去碰一碰他最不愿意相信的可能——她说的都是真的。

    段子矜,你确定,要进去吗?

    这话他没问出口,但他知道,以她对他的了解,足可以看出他每一个眼神的意思。

    然而下一刻,女人却轻描淡写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医院。

    江临没有看到她骤然红了的眼眶。

    他在她身后,只觉得整个胸腔都肆意蔓延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疼得他几乎瞬间就弯下腰去,不知是那颗心脏彻底想要带他离开这个世界,还是这个女人的绝情让他疼痛得无法思考。

    悠悠,我心。

    江临觉得,段子矜在一点点,把他这颗心挖出去。

    原本这颗不健康的心脏,也是要被替换掉的。可是由她亲自来动手,江临竟觉得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

    挂完号,等在休息室里,男人始终没有坐下。

    倒是段子矜坐在椅子上,神情还是那么温淡漠然,不惊不怒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男人背对着她时,她的目光会突然收回来,凝在他颀长而高大的背影上。

    也许是因为他今天穿了黑色的风衣,长身玉立,却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淡和寂寥。

    可是他几乎每天都穿着黑色的衣服。

    也从来没给段子矜这种,遥远得伸手够不到的感觉。

    “我出去上个厕所。”她起身道。

    男人的背影没有半分变化,也没出声,不言不语的,就像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然而当段子矜前脚刚迈出休息室,他后脚就跟了上来,她的步子走得缓慢,偶尔一停,便撞上了身后男人硬朗的胸膛。

    有种,他接下来就会伸出手抱住她的错觉。

    但他还是不置一词,段子矜回过头来看他,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过半分变化。

    “你去哪里?”段子矜下意识问。

    她这副温软的语调,和言语间隐隐勾带的、小心翼翼的讨好,让男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怎么,他歇斯底里、痛彻心扉的时候,她一脸高高在上不会动容的冷漠,而他此时如她所愿,她反倒摆出一副有些委屈的面貌来?

    给谁看?

    男人淡然吐出三个字:“抽根烟。”

    说完,他抬脚便跨过她身旁。

    果然是往医院大门的方向去了。

    段子矜蜷起五指,自嘲地笑笑,她怎么会以为他是怕她出事,一分一秒都要守着她呢?

    想着,她继续往前走,在某扇门前停下,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江临抽完烟回来的时候,女人正坐在休息室里,面前站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正连说带比划地对她说着什么。

    而她眉目含笑,温柔而和蔼地应着孩子的话,虽然她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交流起来也不算费劲。

    毕竟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即使能听懂,也和咿咿呀呀的胡话差不多,没什么认真思考的价值,听不懂也不影响沟通。

    男人没急着进去,倚着门框,檀黑如玉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休息室里的一幕,注视着她温婉浅笑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冷艳?

    她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头发,目光里,分明是亲切,和蔼,温存……还有某种仿佛一生无法完成的遗憾。

    江临忽然感到有些头疼。

    女人看上去很喜欢小孩的样子,就算眼前这个孩子不是她的,她们甚至连言语都不通,她还能陪他聊上这么久,丝毫不会不耐烦。

    有那么一瞬间,男人在想,如果在船上,她问他怀孕了怎么办、是不是喜欢孩子的时候,他的回答是生下来、喜欢……

    也许她真的会考虑留在他身边,因为他能给她们母子最好的保护,最好的一切,哪怕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不是他的,她也不会这样狠心决然地说出真相。

    也许她会瞒着他,让他在这个谎言里幸福一辈子……

    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江临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都到了这个份上,他想的,居然还是怎么留住她。

    门外,有一道声音传来:“Excuse me,这位先生,请您不要挡在门口。”

    江临回过神来,让开路,身后的护士拿着写字板走了进了屋里。

    椅子上的女人闻声抱着孩子看过来,见到他微微一怔,抿着唇,把手里的孩子放下。

    男人走到她身边,薄唇微弯,“这么喜欢孩子,谁家孩子都喜欢?”

    段子矜被他淡漠的言语里入骨的讽刺,刺得心寒,她点头道:“喜欢。”

    男人捏着她的下巴,黑眸沉沉,口气淡淡,“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孩子。”

    段子矜蹙眉,她的下巴今天都快被他捏得变形了,“不用了,我肚子里已经有一个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口,男人的眸色如同被重新洗牌,又冷又暗,“孩子多大了?”

    “不知道。”段子矜想了想,“按照我和他发生关系的时间来推算……大概不到两个月大。”

    她和他发生关系的时间。

    江临听到这几个字时,心里的怒火快把理智焚烧干净了。

    又疼,又气,铺天盖地而来的烈焰让他猛地加重了手里的力气,“段子矜,你真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

    说不下去了。

    她却从善如流地接过:“对,我真的背叛你了。”那神情坦荡荡的,连最起码的羞愧都没有,“不然你觉得,我敢坐在这里等着和你去检查吗?”

    男人冷笑,“两个月……那时候你也在不停地和我做,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这孩子不是我的?”

    这个问题确实让段子矜噎了噎,“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是你的你大概也不会要……还是等结果吧。”

    护士叮嘱好上一位患者,转过头来,用很不标准的发音问道:“段小姐是哪一位?”

    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段子矜。毕竟这一室的病人里,只有她一个外国人。

    江临松开了手,段子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我。”

    “亲子鉴定是吗?”护士看着手里的表格,“孩子有14周了吗?”

    “没有。”

    “有两个月了吗?”

    段子矜想了想,“快了。”

    “那就抽取胎儿的绒毛组织吧。”护士动笔在表格里写了什么,然后抬眸,看着眼前英俊而阴沉的男人问,“是你来提供和孩子做亲子鉴定的父亲样本吗?”

    江临沉了沉脸色,倨傲的下颌绷在一起,段子矜见状道:“是他。”

    “父亲跟我来吧。”护士撕下了手里的纸,为段子矜指了指方向,“母亲去找医生。”

    抽取的过程比想象中快很多,只是要等待几个小时才出结果。

    段子矜和江临在休息室里一直坐到了将近黄昏的时间,休息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护士才拿着化验结果重新回来。

    虽说她在妇产科工作多年,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事,但她还是有些不理解眼前的女人,明明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为什么还要……

    她叹了口气,在男人和女人的注视下,解下口罩开口道:“孩子不是这位先生的。”

    段子矜握紧了座椅的扶手,旁边的男人“嚯”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目光,锋利得像宝刀染血,“你再说一遍!”

    护士亦是惋惜道:“先生,很遗憾,从这位女士肚子里的胎儿的绒毛组织中提取出的DNA和你的DNA匹配度很低。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都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如果您不相信的话,还可以去其他医院化验看看,或者等胎儿再大一点,抽取羊水试试……”

    说完,她将报告交给男人。

    男人只是扫了一眼,胸腔剧烈地震动了两下。

    段子矜望着他的背影,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生生忍下,默默抬起手,捂住了脸。

    头发从她的耳侧滑落。男人抓住她手腕时,缠上了她栗色的头发,他平时最爱惜她的头发,也经常拿在手里把玩,可是这一次,他毫不留情地拽开她掩住半张脸的手时,也带起了她的头发。力道很大,她很疼。

    “段子矜。”男人的胸膛起伏了几下,眼眸猩红如血,薄唇动一下,就是一根钢钉扎在她心里,“你好,你真好!”

    段子矜看着他另一只垂在身侧握拳的手,可以想象到他藏在长袖下青筋暴起的肌肉。

    她的头发和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可她却连理会也不想理会,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江临,现在你信我说的话了吧?”

    “不信。”男人冷漠地吐字,拉着她往外走,“我们再去其他医院。”

    段子矜苦涩一笑,“抽取胎儿的绒毛对母体是有损害的,我刚见过红,不必了吧?”

    男人骤然顿住脚步,深沉却锋利过度的黑眸扫过一旁战战兢兢的护士,“出去!”

    护士也不知怎么,就真的乖乖听话出去了。

    男人一脚踹上门,背对着休息室里的监控...........

    是他早已料到的结果,他却还是有如遭到重击,脑子空白了片刻,放下了她的腿。

    段子矜静静看着他,“你不用怀疑,绒毛确实是来自我肚子里的胎儿。”

    男人按铃叫来护士,冷声道:“把剩下的绒毛样本给我。”

    护士呆了呆,刚要拒绝,男人却扔出一张信用卡,“我买下来!”

    “先生,这不合规矩……”

    “那我就买下这家医院!”男人似乎隐忍到了极限,所有耐心都被付之一炬了,脸色除了阴鸷就是冷厉,“然后你给我卷铺盖走人!”

    护士哆嗦了一下,看着眼前那张黑卡,忙不迭地去了。

    男人一手拿着档案袋,另一只手拉着女人,出门打了辆车,“去最近的医院。”

    可化验结果仍是那样——

    匹配度,很低。孩子,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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