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一眼,声音恢复了初见时的冷清,“这是我的人。”
“我不知道。”
听见了眼前这男人的回复,寒翎立马又维持了警戒的状态,将卿千玑护在自己身后,正声道:“属下在刚来时就表明了来意。”
墨重华不以为意,随口答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胡编乱造的身份,想故意混进水榭的?”
寒翎语塞,他说的确实是有理,但不知怎么的,直觉告诉他墨世子在说谎。
“还有,你作为暗卫,是不是有些逾越了?”冷冷挑眉,斜睨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中波涛暗涌,杀意难掩。
寒翎闻言恭敬地退下,向卿千玑拱手道:“公主,属下来接您回府。”
“我先不回去,你派人盯着京中的动静。”
“今日还有两位大人的邀约,公主不准备露面吗?”
“嗯,你让疏影将我失踪的消息透露给他们,越多的人知道越好。”
寒翎用余光瞄了墨重华一眼,见他一派坦然,没有过多的表情,犹豫了片刻,他还是低声应是,正欲转身离去,又被人叫住。
卿千玑将一个药瓶塞进他手里,低声道:“把事情交给府里其他人,你先养好伤。”
“是。”寒翎接过药瓶,眸光一闪,随即低下头被狰狞的鬼面具遮挡住,“属下告退。”
风过影无痕,墨重华见此间天地中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心情好了不少,凑过去牵她的小手。
卿千玑抿着红唇,余怒未消,兀自甩袖进了屋子内。
墨重华眼巴巴地跟进去,见她一副冷漠之态,也丝毫没有暂退之意,贴过去揽过她清瘦的肩膀,柔声道:“抱歉啊,吵醒你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眉宇间情谊缱绻,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与方才寒翎在时判若两人。
“你是不是知道那是我的暗卫?”思忖了片刻,卿千玑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为什么要怀疑我?”墨重华拉着她的手到软塌边坐下,一双凤眸湿漉漉的,仿佛是受伤的小鹿,“我怎么会故意伤害你的人呢?”
见了他这惯用的眼神,卿千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骨,低声道:“寒翎跟了我多年,我与他早已经心意相通,他刚才很明显地在防备你。”
“那我与你呢?我也跟在你身后多年,只不过最近几年缺席了……”墨重华直勾勾地望着她,那眼神要说有多哀怨就有多哀怨,“你怎么还不与我心意相通?”
“我看不透你。”卿千玑本想说你抬抬手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还不够心意相通?但看到墨重华这副狗腿地样子,实在是怕他给点阳光就灿烂地开了花,到时候更难对付,再者他身上的变化着实有些大,琢磨起来太过费神。
凤眸危险地敛起,嗓音暗哑,似乎在压抑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他缓缓开口:“你的目光从来未落在我身上过,又怎么能看懂我的心呢?”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物,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细白的手臂戴了上去,原是一串相思豆做成的链子。
卿千玑抬起手臂看了两眼,继而先嫌弃道:“这链子有些不合适。”
她经常要出席大小宴会,衣裳饰物自然马虎不得,要与身份相符,而这串相思豆手链,更像是寻常民间男女会戴的饰物。
“你的及笄礼我错过了,这是我补上的礼物,望你能对我的心意知晓一二,断不要再说什么看不透我的话了。”
卿千玑摩挲着一粒粒饱满红艳的相思豆,半垂着眼帘噤了声,这人的嘴儿怎么和抹了蜂蜜一样,说起情话来跟不要钱似的?
见她低着头没有说话,算是收下了那串手链,墨重华眸子里的阴霾散去些,牵着她的手说道:“从今往后,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与你一起。”
“傻子。”卿千玑没有抬头,哽咽地凶了他一句。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乾清殿,永绪帝独坐在九爪金龙的高座上,合上了一件刚批过的折子,叹了口气扔在了桌上。
身旁的贵公公眼睛尖,立马端了参汤过来,俯身道:“皇上,用点参汤吧,你都看了小半天折子了。”
皇帝掀开白玉盖子看了一眼,又放了下去,“这帮老东西,天天催着朕立太子,是觉得朕要不行了吗?”
“哎呦,皇上您福如东海,都是朝臣们在瞎起哄。”
“朕的仙丹呢?”
贵公公又呈上一个精致的匣子,里面装着一枚褐色的丹药。
永绪帝拿过丹药,就着参汤囫囵吞下,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这江山是朕的,谁也别想夺走。”
贵公公撇见了皇帝眼中的痴狂,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蓦地又听见皇座上的人悠悠开口——
“你说朕的这几个儿子,将来谁能继承大统?”
贵公公讪讪一笑,尴尬地开口:“这么高深的问题,老奴哪里能知道。再说了皇上您有了仙丹,自然是千秋万载的功德,根本不需要什么太子。”
“胡言乱语,也不怕那群老东西割了你的舌头。”永绪帝瞪了他一眼,但目光却一点也不严厉,甚至带了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你觉得司昱那孩子怎么样?”
“老奴偶尔听见大臣们说起三殿下,都说他年轻有为,监国有力,如今又接下了修建浮屠塔的事情,建成后自然更能得到圣心。”
“宫女所出的孩子,朕若选了他做太子,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大梁血统不正?”皇帝冷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贵公公道:“皇上说的是,论血统还是六皇子和八皇子更高贵。”
“老六前些天和我就永昌王的事情大吵了一架,现在闹着要去岐州治水了。”提起这两个孩子,永绪帝有些伤脑筋,“老八嘛……耳根子太软,底下的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种人当了皇帝,那我大梁的江山估计也就要换个姓氏了。”
“皇上高见,老奴愚笨,什么也不懂,就听大臣们胡说。”明明是盛夏时节,贵公公却觉得背上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流,伴君如伴虎,没人比他更懂得其中的辛酸了。
永绪帝又饮了一口参汤,润了润干涩嗓子,“好在中宫诞下了小皇子,朕在等等吧。”
贵公公笑着在一旁附和,连声应是。
过了一会儿,铁衣卫副统领萧何来报:“皇上,京中盛传,昭阳公主失踪了。”
“哦,此言当真?”永绪帝放下了汤盏,面色微异。
“消息十有八九属实,微臣已经派人去定北侯府探过口风,府上皆是人心惶惶的样子。”
“好啊!”紧握着椅子上的龙把手,永绪帝的喜悦之色溢于言表,“这妖女周旋于我几个儿子间,屡屡干涉政事,扰乱朝纲,少了她朕的耳根子能清净不少。”
高兴了一会儿,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贵公公吩咐道:“太后那边先瞒着,别让这些烦心事传到寿安宫去。”
“皇上放心,老奴知道。”
“知道是谁做的吗?”等吩咐完,永绪帝再次把目光落在了萧何身上。
“微臣正在查。”
永绪帝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有了消息就来告诉朕,朕必有重赏。”
萧何眼睛一样,连忙叩谢皇恩。
“先退下吧。”
等出了乾清殿,萧何撞上了独孤长生,没由来地心底一慌,想要避开。
“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冷若寒霜的声音,和千年不变的肃穆神情,铁面统领的威名可不是白喊的。
萧何硬着头皮行礼答话:“回统领,皇上唤微臣去问了几句话。”
“皇上问了你什么?”
“这……”萧何腆着张笑脸,尴尬地开口,“统领恕罪,属下怕是不方便说。”
“退下吧。”
萧何恭身行礼,掩去心底的愤愤不平,赶紧退下了。
独孤长生回头看了乾清殿的宫门一眼,微微抬起了下巴,皇上这些年扶持了多名武将,甚至连卿战都启用了,间接性地分散了独孤一族手中的兵权,怕是在防着独孤家啊。
父亲病重,如今朝中能扛起家族大梁的也就他一人,二弟、三弟还能在旁帮衬着些,其他人就算了,尤其是小九,不给他惹事就不错了。
迎面来了一位前来议事的朝臣,寒暄了几句,笑着问道:“独孤将军也快到了而立之年,怎么还没有娶亲?”
“家中弟弟年幼,还需要我看护。”
“如此,更应该添一位能掌家的夫人才是,小女不才正是适龄的年纪,独孤大人可有——”
“谢过大人美意,可惜我无心娶妻,就不耽误令爱了。”
独孤长生没再看他,独自离去,却发现自己莫名来到了寿安宫的宫闱外,他拢了拢玄色的袖子,那里面躺着一枚金簪,历经岁月洗涤,依旧花开不谢,就和她的人一样,永远都是京中最耀眼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