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诧也就片刻功夫——那车夫大约是之前得到过交代, 有机会就出幺蛾子,又是问于璎雪要水喝, 又是要小解, 于璎雪平日里听到这两个字都要净耳, 这时候竟然咬了牙,跟下车去。
嘉语和萧阮趁着于璎雪下车的这片刻完成了交接。
嘉语得了刀片,自忖只有两个指头能够活动,要磨断牛筋索实在太为难, 萧阮又眨了眨眼睛, 嘉语登时醒悟过来,顺手又把刀片递回给他。
——萧阮虽然也只有手指能够活动,但他常年骑射,活动能力自然与嘉语不可同日而语。
嘉语活动活动淤血的手腕, 低头解去腿上的禁锢, 正要帮萧阮, 忽听得一声惨叫,嘉语掀起车帘,正瞧见于璎雪从车夫的背心里拔出匕首。
血色猝不及防涌进她的眼睛。
夕阳就挂在天边,像谁鲜红的眼睛,而天色青青如水。
这时候连惊讶都没有太多时间, 嘉语挥刀割向牛筋索。但是两寸长的刀片, 越是心急, 越是滑手, 越是割不断。车外脚步声已经近来——嘉语这时候甚至没有功夫去细想于璎雪为什么会对车夫暴起杀心了。
脚步在车外停住。
嘉语听到了风声。
嘉语没有回头。
刀光如练, 在狭窄的车厢里。并没有太多闪避的余地。萧阮苦于手脚被缚,只能和身撞过去,撞到嘉语手臂上,于璎雪刀势走偏,狠狠扎在嘉语肩上,嘉语手下一滑,萧阮手臂上也开了长长一道口子。
然后人被撞飞了出去。
萧阮双手一挣,还是没有能够挣断牛筋索——这大概就叫作茧自缚吧,他自嘲地想。
于璎雪犹豫了一下,摆在她面前两个选择:先杀嘉语还是先杀萧阮?
嘉语后来有想过,如果换做是她,也会先杀萧阮:她受了伤,伤势不轻,已经是瓮中之鳖,跑不掉了,而萧阮还有战斗力,虽然他双手双脚被绑,但是谁知道他会藏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杀招。
当然,这是建立在她对萧阮的了解上。
于璎雪并不了解萧阮,她所知道的萧阮,不过是个风姿出众、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她不知道他如何仗剑北上,更不知道之后的戎马一生。萧阮与她也没有旧怨;而嘉语,是她恨极了的人。
但于璎雪还是选了萧阮。
这大概是本能——见过血的人都会生出的,对于危险的本能。于璎雪挥刀砍向萧阮,萧阮人在地上,只能勉强侧身滚开,于璎雪持刀再上,一时间烟尘滚滚,有时扎中,有时落空,不断有血滴落在尘埃里。
天色就快要黑了,漫天的晚霞,层层叠叠,暮云从远处席卷而来。
萧阮觉得自己的体力在一点一点流失。手臂受了伤,然后是肩和腿,闪避的灵活性就大打了折扣。再加上始终没能挣脱的束缚。
身影渐渐慢下来,越来越慢,终于再也不动了。
于璎雪夙夜未眠,又一番打斗,这时候也筋疲力尽,见此不由大喜,高高举起刀,对准萧阮的心口用力扎下去,方才行到一半,忽然颈后一痛,于璎雪吃力地回头,嘉语站在夕阳里,暮色从她背后升起,她披头散发,满面血污,眼神凶狠,就仿佛从地狱归来。
只一下,于璎雪结结实实倒了下去。
嘉语几乎是连滚带爬扑向萧阮,他满身污泥,双目紧闭,生死不知。嘉语张口要喊,所有声音竟都堵在喉中,一丝儿也发不出来,伸手要试探他的鼻息,几次抬手,几次颓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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