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这次重病卧床自己也隐隐感觉到情况相当严重,在觉察到这一点之后,他才着穆章阿传旨加强圆明园内外防务,外松内紧,目的在于封锁消息,其他的他倒不担心,他最为担心的就是易知足。
易知足应允开年进京入值军机,不出意外,元宵或者是解印开衙之后就会动身,这节骨眼上,若是他病重的消息传到广州,以易知足的性格,必然不会进京,而是会滞留在广州或者是上海观望。
元奇可说是在他有意放纵和扶持之下迅速成长成如今这般规模的,易知足也是他一手擢拔,得以白身封侯,权倾一方,这应该算是他生平最为得意之事,当然,若是元奇造反,那他就是大清的千古罪人,九泉之下亦无颜见列祖列宗。
掌控元奇,易知足是关键,为了拴住这匹野马,他做了最大的让步,不仅许其入值军机,还将东南海防西北边防尽数交予他手,他不希望也无法容忍元奇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败笔,他希望元奇能够振兴大清,再为大清开创一中兴的局面。
不过,能否封锁的住他病重的消息,他心里没有把握,他很清楚,元奇在京师安插有耳目打探京师的各种消息,因为走海路的关系,元奇传递消息的速度丝毫不逊色朝廷的八百里加急,甚至更快。
虽说眼下是冬季,天津外海处于封冻,但他不清楚,元奇是否还有其他手段传递消息,比如信鸽,海军战船出海,就频频使用信鸽联络,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做万全的安排。
虽然太医恳祈他不要劳神,他却是放心不下,略微歇息,觉的精神稍稍好些,便又着太监将将老四奕詝、老六奕訢两兄弟叫了进来。
略微回想,道光接着先前的话头道:“易知足统领的元奇团练,南洋海军,大小无数战,未尝一败,反观朝廷,却是将才凋零,青黄不接,善战之将,非死即病,区区一个广西会党作乱,集结四省绿营,却是打了个不胜不败。”
他话语里满是无奈,神情也是苦涩不堪,“广西会党不过是一群农民矿工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而易知足掌控的却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经制之师,不仅拥有精良的火器和庞大的舰队,背后还有财力雄厚的元奇支持,有吕宋、爪哇等数省广阔的海外地盘。”
听到这里,奕詝悚然而惊,如今的元奇,真正是羽翼已丰,不仅有南洋作为根基,还掌控着大清唯一的海军舰队,进可攻退可守,真要逼反元奇,怕是比英夷更难对付。
“另外,还有一点,你们或许并不清楚。”道光看了两人一眼,缓缓说道:“京师三万新军,总计配备了一万枝新式花旗枪,但花旗枪使用的火药和子弹,都是元奇弹药局供给,京师自制的火药子弹,威力相差甚远,而且,花旗枪使用寿命不长,频繁使用,无须一年就告报废。”
奕詝彻底无语,朝廷花费诺大精力筹建是新军,居然在枪支和弹药方面都守制于元奇!难怪穆章阿大肆攻讦元奇,道光也明明意识到元奇是一大隐患,却依然纵容姑息,原来三万新军根本就不能做指靠。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道光感觉甚是吃力,缓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说了这许多,你俩也该明白了,元奇羽翼已丰,不可力敌,不可逼迫太甚,善用易知足,让元奇为朝廷所用,是目前朝廷唯一的选择。
另外,元奇效仿英夷,发展金融,兴办工厂,修建铁路,开采矿山,于朝廷实大有裨益,这些年灾害连连,朝廷能够支撑过来,得益于元奇承接国债和大额的无期借贷,筹建海军,八旗新军,也得益于此。
兴办工厂,不仅是为朝廷额外增加了大额的税银,也是发展军工所必须,军工乃国之重器,岂能长期守制于人?元奇供给的花旗新式火枪的火药和子弹,皆是机器制造,京师工匠手工所制,完全不堪一用,蒸汽火轮,铁路火车等,也都离不开机器。
说到税银,元奇如今一年所缴纳的税银已经是超过浙江一省之赋税,自圣祖爷定下永不加赋的祖制之后,朝廷的赋税几成定例,岁入是有减无增,元奇以及所开办的工厂所纳商税等于是为朝廷另辟财源,各省相继推行元奇模式,朝廷有望彻底改变入不敷出的局面。”
稍稍缓了缓,他又接着道:“兴建铁路,当初争议颇大,但如今从通车路段的情况来看,显然是利大于弊的,俟京杭铁路全线贯通,漕运将彻底被取代,漕运、河工,朝廷每年能节省多少银子?”
说到这里,他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当初易知足上言《铁路兴国十八条》,还少说了一条,兴建铁路,利于对外扩张,伊犁距京师八千里之遥,若是修建铁路,数日可至,疆域广阔,也不虑鞭长莫及。”
说了铁路,对外扩张,道光接着又说八旗生计,兵制改革、边政改革,西北边军,南洋建省絮絮叨叨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围绕的都是元奇,就是一个意思,善用易知足,利用元奇,再开创一个中兴盛世。
从寝殿里出来,奕詝、奕訢依然是不得头绪,琢磨不透道光的意图,这话若是只对亲近易知足和支持元奇的老六奕訢讲,那无疑是相当清楚的一个信号,但老四奕詝明明是反对元奇,与易知足也是交恶,当着两人的面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候在外面的穆章阿见的两人出来,连忙迎上前,道:“皇上精神如何?”
奕詝估摸着他肯定还有要事奏报,略微沉吟,才道:“若非急务,还是稍候一阵再进去。”
穆章阿也不清楚道光召见他二人谈什么,居然谈了如此长时间,放在平日,这也是很少见的,更何况道光如今病重,精力不济,瞧二人神情无喜无悲,他也不好多问,当即微微颌首,打算在殿外侯着。
不想才进去的太监快步出来道:“鹤相,皇上叫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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