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息儿的母亲抱着孩子满街寻我,宇文家族的人也都找疯了,我明明知道,却强忍着没有出现。我想,这是我自己造下的孽,我必须得来偿还。偿还阿莲,也偿还我们的孩子。
阿莲坚持不去医院,我劝了很多次她都不去。没办法,就只能找个接生的大夫来家里。可是她难产,大出血止也止不住。大夫摇了头,说这样就是送到医院去也是没救。阿莲赶大夫走,然后才跟我说这是她的宿命,是逃出大漠的摩摩族后人的宿命。她们这一系的祖先是当年老族长的儿子,因为出逃,还偷了族里圣物,自此受到诅咒。男人都活不过三十,而女人,则都会死于难产。一百多年了,没有人逃得过这个诅咒,他们族人也早就习惯自己的短命生涯。只是摩摩族后人到她这里便就是终止,她是最后一个,再没别人。而我跟她的这个女儿如果能顺利活下去,便也算半分血脉吧!
……
老爷子的话讲到这里哀叹而止,众人也能猜得到结局。那阿莲必是死了,而那女婴……
乔季卡下意识地以手抵住心口,阿莲的话又于脑中回响……偷了圣物逃出部族,偷了圣物逃出部族……圣物不就是那朵梨花么?那么,之前百里夜曾说过的圣物之事与她的身世有关,难不成就是这样?
可她还是想不通,这个有关,到底是怎么个有关法!她有名有姓有父有母,她对自己是怎么来的一清二楚,何来身世?
旧事重提,勾起的伤心把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打击得挫败不堪。似又沉浸在那些悠悠过往中回不过神来!乔季卡觉得自己能够懂他,她甚至知道在这个时候,老爷子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不仅止是对那个阿莲的思念,还有对宇文息母亲那深深的忏悔。
“故事还没结束!”又有人幽幽开口,却不是老爷子,而是坐在他身边被他称做息儿的人!息儿,听起来像是对女儿才会有的称呼,但老爷子却坚持这样叫他,一叫就叫了三十几年。宇文息说:“故事的后来,我知道。”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自己的父亲,对方也正扭头看他。目光交汇间,似有某种默契相互传达。但见老爷子冲着他点了点头,于是宇文息接着道:“阿莲临终前,我找到父亲了。我那时不满五岁,却也能看出父母之间出了一些问题。母亲抱着我整日流泪,我问她,她只说你父亲不要我母子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时不时地自己溜出去到处找找。那天也是赶巧,我一个人挤上公车没有目的地坐。终于想起来已经离家太远,得赶紧到反方向往回坐时,一下车,就看到有个医生从小巷里拐转出来。她嘴里念叨着说什么该不该告诉宇文夫人!我当时也不怎么想的,就觉着在那巷子里一定能找到父亲。于是跑进去,于是便看到奄奄一息的阿莲。当时她正举着一朵淡金色的梨花递给父亲,她说这是族中圣物,由这一脉的后人代代相传。如今只剩她一个,东西就必须得交给自己的女儿。她指着才刚出生的婴孩子的心口跟父亲说要在那处划开一个口了,然后把小梨花埋进去藏着。父亲当时惊得直呼她是疯了!我也觉得那女人一定是疯了,哪有把那种东西放刚出生的孩子身体里藏的?可她说得斩钉截铁,还说那东西就是从她的身体里取出来的!就等着在这一天交给自己的孩子。她还说你放心,我们摩摩族人不撒谎,我们说可以做就一定可以做!我知道你懂医,甚至可以做很复杂的外科手术。这点小事不成问题,现在就动手吧,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宇文息一边说一边想,两手下意识地搓在一起,不难想像当时才刚五岁不到的他看到那场面是该有多震惊。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摩摩族!”宇文息看向众人,再道:“父亲后来还是听了阿莲的话,找来了她一早就准备好的药箱,那里面有小手术的必备工具。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把那女婴的心口轻轻划开,然后再把那朵梨花放进去,再缝合。很奇怪,父亲做这事的时候手都在抖,但是那本来哇哇大哭的女婴却在梨花一放进心口的时候就停止了哭泣!我那时吓坏了,还以为孩子死了,可是没多一会儿就听到那孩子的咯咯笑声!那圣物就好像与她的身体可以融合在一起一样,十分合适。女婴一笑,阿莲也笑了,然后指了指药箱里一小瓶药,看着父亲把那药涂上伤口,那伤口马上就不再流血,甚至才几分钟的工夫就自行愈合,连缝针都没用!我使劲咬着自己的手指,这才能控制住不惊出声音来。就在女婴伤口愈合之后,阿莲就闭了眼睛。父亲那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而事实上,阿莲死时,他是流了泪的,只是怀里抱着的婴孩在笑,便弄得他不知该怎么办好!阿莲走得十分安详,我看到父亲在那女婴心口埋着梨花的地方纹了跟那梨花一模一样的东西,也是淡淡的金色。东西都是阿莲留下的,后来我想,那应该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