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岁,想到这里我就想笑,哈哈哈!”
玉扶听前面的话还有些内疚,再听到后头昆羽扬的笑声,忍俊不禁,“好歹是你兄长,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岁你这样开心?”
……
事实上,昆吾伤并没有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岁。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自然不能夜宿宫城,何况是东宫那么紧要的地方?
被打发出来他也不奇怪,坐在马车上便命人去了驿馆,今夜驿馆分外萧条,只大门口挂了两个红灯才看得出是过年。
马车在门外停下,发出的声响并不大,驿馆的人却很快听见了出来查看。
今夜是除夕,等闲不会有人来,驿馆分外冷清,自然一点点声音都逃不过众人的耳朵。
守卫驿馆的士兵出来一看,见是昆吾伤,一时诧异,“大过年的,昆帝怎么到这里来了?”
昆吾伤笑道:“我在京城举目无亲,想来也只有太子这个兄长在这里,所以提了些酒菜来和他吃顿饭,也算是兄弟一场。”
士兵不禁乐了,这兄弟二人一起住在这里的时候打得不可开交,如今分开了,这一个又提着酒菜来找那一个。
不过想想也有道理,西昆已经亡了,他们兄弟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毕竟是兄弟。
仑越在一旁给士兵递了银子过去,“兄弟,大过年的,你们还要守在驿馆着实不容易。就当你们打了个盹儿,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吧!”
士兵想了想,如今朝中并不在意这位西昆太子了,何况他也病入膏肓没多久能活了,让昆吾伤进去看看又如何?
他到底是陛下的师弟,近来在京城也混得不错,今夜除夕宫宴也有他参加的份,犯不着得罪他。
便闪身一让,“您别让我们难做就是,千万别打起来,那位如今已经经不得打了。”
昆吾伤听见这话反倒有些伤感,点点头,“多谢。”
说罢带着仑越朝里走去。
昆君玥住的院子他很熟悉,熟门熟路地走进去,院中果然一片萧瑟,毫无新年的喜气。
唯独正中两间上房点着灯,没有围炉的饭菜暖香,只有微微苦涩的药味从屋里传出来。
昆吾伤朝内走去,昆君玥的侍从看见他就像见了鬼似的,唯恐他对昆君玥不利挡在昆君玥床前。
昆吾伤把手里的酒壶提了提,示意众人,“不必担心,我是来找皇兄喝酒的,今夜是除夕夜。”
昆君玥的侍从仍然有所警惕,昆吾伤笑着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事到如此,我若想要他的命,还需要跟你们废话么?”
“你们都让开。”
床榻上,昆君玥挣扎着爬了起来,在昆吾伤面前半点不肯松懈,维持着自己身为太子、身为兄长的尊严。
他定定地盯着昆吾伤,侍从忙为他披上外衣,扶着他慢慢走过来。
昆吾伤朝仑越看了一眼,后者将手里的食盒打开,把酒菜摆上。
“这些酒菜外头可吃不到,是我特意让御膳房的人给我多备了一份,花了不少银子。皇兄也尝尝,北璃的御膳是否比西昆的可口。”
昆吾伤说着,自顾自坐下,朝昆君玥抬手示意了一下。
昆君玥在他对面坐下,一摆手,“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他身边的侍从有些犹豫,昆君玥冷笑一声,“诚如他所说,现在这个时候他若想要我的命,你们根本拦不住。”
他堂堂西昆太子,如今在京城却是谁想要他的命都可以,他都无力抵抗。
昆吾伤只笑笑没有说话,侍从们退了下去,仑越也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他们兄弟二人。
从前在西昆为争那个至尊之位,他们斗得如火如荼,谁能想到如今他们也有坐在一起平和说话的一幕?
昆吾伤提起酒壶为他满斟一杯,“我知道你的病不宜饮酒,可你平日饮得不少,想来也不差这一杯了。”
昆君玥被关在驿馆,除了借酒消愁别无其他事可做,难不成真让他去给昆吾伤的铺子打杂?
昆吾伤丢得起这个人,他丢不起。
他一仰脖喝尽,抬起头来挑衅似的看着昆吾伤,“你到底来做什么,直接说吧!事到如今,还有拐弯抹角的意思么?”
昆吾伤道:“若我说只是除夕之夜无趣,来找你喝酒,你可会信?”
昆君玥顿了顿,忽然仰头哈哈大笑,“信!为什么不信?如今你我再斗又有何意义?西昆已经没了,什么太子,什么昆帝,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就算命也没了又如何?
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生来无趣,死又何妨?
昆吾伤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端起敬昆君玥,“这一杯我敬你,以当年西昆的景象,你用尽狠毒手段巩固太子之位,也是人之常情。虽然,我至今也无法忘记你是如何屠戮手足,如何为了自己的地位连羽扬都舍得送到东灵去。”
昆君玥轻笑一声,“你可真傻,羽扬想不通也就罢了,你怎么也想不通?让她嫁去东灵不好吗?去了东灵还有一线生机,你看看留在西昆的兄弟姊妹们都成了什么样?”
死的死,伤的伤。
圈进的圈进,流放的流放,剩下的生不如死在朝堂上挣扎。
哪怕他昆君玥是最得意风光的太子,可他双手沾满了亲人的鲜血,午夜梦回也是哀鸿遍野。
没有人是最后的赢家,无论是他还是昆吾伤。
昆吾伤沉默片刻,“若宁轩还活着,羽扬确实是我们这些兄弟姊妹里最幸福的一个。可惜……我亲手了结了这些不幸的源头,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他指的是昆帝。
昆帝身上中的毒虽然是昆君玥常年累月下的,可真正的致命一击,还是昆吾伤给的。
昆君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来与昆吾伤相碰,“虽然没有什么一笑泯恩仇,但我命不久矣,等我死了,想来也没有什么恩仇了。”
尘归尘土归土,到了地下,也不知那些兄弟是否还怨恨他?
他近来时常在想这个问题,病中昏沉总是想到那些死在自己的谋划下的手足,说不清是后悔还是害怕。
二人沉默地将杯中酒满饮,寂静无声。
昆吾伤放下酒杯,抬头看着他,忽然轻轻一笑,“不是命不久矣,而是现在。现在,你要死了。”
昆君玥诧异地看他一眼,望着自己的酒杯,“这酒里有毒?”
昆吾伤怜悯地看着他,“解药只有一份,我事先已经服下了。此毒无解,很快就会发作,你有什么遗言就留下两句罢。”
昆君玥忽然笑起来,因为笑得太过用力,口中涌出了大片鲜血。
一直守在门外的侍从听见里头动静不对,忙从外头冲近来,正看到昆君玥直挺挺地后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