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池公公笑道:“是啊,镇江长公主总归就在仙人谷,现在可能已经在来帝都的路上了呢!还是把北璃这位殿下安抚好要紧,他可是从西昆来的啊。”
宁承治听见西昆二字,浑身一颤,“说的不错,决不能让北璃和西昆联手,那样朕的江山就难保了。你快去,快去宣旨!”
……
大理寺监牢。
牢房的差役提前送来今日的饭食,顾侯府众人沉默地看着。
饭菜比平时丰盛许多,蔬菜的颜色看起来格外鲜嫩,里头还有鸡腿等肉菜,外有一壶酒。
捧着饭菜的差役一个个送到他们的牢房里,一,二,三……
一共是六份,父子六人今日将共赴黄泉,没有人见到这个场面不心酸的。
“吃吧。”
顾怀疆淡淡一声,随即拾起筷子,顾酒歌等人随之起筷,各自在牢房中静默地吃这顿饭。
狱卒重新关好牢门,摇头叹气地走了出去。
天道不公,好人不长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们都出去吧,让侯爷父子说说体己话,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
一个老狱卒挥了挥手,众人随之退了下去,牢房里除了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再没有旁的。
顾寒陌凑到顾酒歌的牢房边,隔着栅栏道:“二哥,我给你倒杯酒吧。从前是我不好,你喝酒也没有误过事,我不该说你。”
顾酒歌笑着摆摆手,“许久不喝酒了,今日也不想喝。你放心,我不记恨你。倒是你一向就知道练剑,今日合该好好喝两杯才是。”
顾寒陌摇摇头,“我也不想喝。”
顾家军出征打仗的时候有严令,上至主将下至士兵,谁也不能饮酒。
他们现在便是在打一场硬仗,这场仗只有他们父子六人。
阴暗的光线中,不知谁轻叹了一声,“幸好大哥和玉扶不在这里,顾家总归还有一丝血脉在人间。”
他们不怕死,可明知这是一场必输的仗,看着自己的父亲兄弟一个个死去,仍叫他们心中生凉。
酒水倒在杯中的声音,清浅冷冽,浓烈的酒香四溢。
牢房里没有什么好酒,这是狱卒们能买来的最好的酒了,味道浓烈劲头也大,据说喝了砍头的时候就不会疼。
顾怀疆举起酒杯,淡淡笑道:“今日是我父子最后的聚宴,不如同饮一杯。”
他的声音里有视死如归,有慷慨从容,众人自问做不到他那样淡然,仍然各自给自己杯中斟满了酒,一同举杯。
热辣的酒液滑进喉咙,顾相和顾宜两个年纪小的咳成一团。
顾怀疆看向他二人,“为父一生光明磊落,从无做过半点对君不忠,对人不义的事情,唯独觉得亏欠了你们。”
他的目光从顾相和顾宜身上,一直转到顾酒歌等人身上,将每个人都细细看了一遍。
“倘若当初为父不阻拦你们的行动,至少今日你们都不必陪着为父死。为父也知道,你们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众人沉默着,他们做不到顾怀疆那样的忠义,却知道一个孝字。
与其说是为了忠君而死,倒不如说是为了孝道陪顾怀疆赴死。
“父亲。”
顾宜忽然道:“我怕大哥和小玉扶赶回来的时候,看见我们的尸首。小玉扶是个姑娘家,一定要吓坏了。还有……还有云烟,不知道她许了亲事,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如意郎君。”
顾酒歌听他这样一说,忽然想起殷姬媱。
“人死了,就不必替活着的人操心了。”
牢房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殷朔站在光影交错中,面上带着森森笑意,他一步步走来,如鬼魅,似修罗。
“早能替活着的人想一想,就不该等死才对,为什么不造反呢?”
他走过众人的牢房门外,一个个看过去,“你们还指望宁承治良心发现不杀你们么?我告诉你们,无论当初即位的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他们都一样忌惮顾侯府。”
他最后走到顾怀疆的牢房外,慢慢蹲下身子,看着顾怀疆。
“你们从很早很早以前就注定要输,远在先帝遇刺之时。我从未阻拦你们探查先帝遇刺的真相,那是因为我知道,无论谁登基都容不下顾侯府。可笑你顾侯爷一世英雄,愚忠若此,白白送了满门性命。”
顾怀疆抬起头来,“你说的不错,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但凡帝王都不可能不忌惮顾侯府的军权,先帝亦是如此。但他们三人还有一处相同,你想听么?”
殷朔眉梢一挑,“愿闻其详。”
顾怀疆将筷子放下,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囚服加身,掩不住战场杀伐的一派儒将威风。
他笑道:“忌惮归忌惮,只要没有奸臣挑唆,只要朝中还有像季老大人这等忠正之臣辅佐,不论是他们两人中的哪一个,都可以成为一代明君。先帝便是最好的例子。”
殷朔愣了愣,随即讽刺地笑了,“顾侯爷还真是心宽,这样的人你也觉得堪成明君。如果他们可以,那我呢?”
他总算把心里的实话说出来了,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毫不在意。
在他眼中,这些已经都是死人了。
顾怀疆笑意疏离,“你比他们差远了,不管是陛下还是当年的大皇子。他们或许才能不及你,智慧不及你,但心中总有仁义的一面。你冷血无情,谋害先帝,意图篡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顾怀疆很少用这样激烈的言辞去评判一个人,殷朔面色一变,忽听外头传来脚步声。
池公公从监牢外进来,看到殷朔在此笑着上来见礼,“殷首辅,你在这里正好,陛下有道口谕正好和你这位监斩官说。”
殷朔眉头一蹙,“什么口谕?”
池公公笑道:“嗐,还不是北璃那位殿下。说什么储君出使不宜见血光,一应杀人之刑皆不可施。所以陛下命取消今日的斩刑,反正也是假的,只要镇江长公主不知道不就成了么?”
顾酒歌忙道:“你说什么是假的?”
池公公想着只要玉扶回来,顾侯府一家仍是金尊玉贵的国丈和国舅,还是不要得罪得好,便道:“今日斩刑是假的,陛下并不打算要诸位的性命,只是想让镇江长公主听到消息赶回来罢了。”
顾酒歌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他连忙看向顾怀疆,后者面上同样现出一丝笑意。
他知道他没有看错,宁承治并非穷凶极恶的昏君,只是被殷朔蒙蔽罢了,否则何至于没有确凿证据就要灭他们满门?
“原来是假的,陛下并不想杀我们,父亲是对的!”
顾宜想到苏云烟还不至于未嫁就成寡妇,心里不禁欢喜起来,忽听噗嗤一声,鲜血溅在他牢房的栅栏上。
那是池公公的血。
他不可思议地望向殷朔,后者手中握着匕首没入池公公腹部,残忍一笑——
“不好意思,本官没听见陛下的口谕。”
------题外话------
明天小玉扶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