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入城之初,彼时,联邦军队精疲力尽,伤病累累,物质储备为零,根本不具备战斗能力。此种状况下,雷鸣以前线总指挥的身份命令三十八师,以其为基础、加上一部分身体状况较好的士兵,组建起第一支守卫师。之后几天,陆续有恢复了的士兵加入其中,仅从人头上来数的话,现在的三十八师已经满编,足足一万两千余。
也许是无意,也许是刻意,这件事由指挥部直接操作、主力是政治部的军官,合编过程中并未经过牛犇同意;当然从职位与权限上讲,原本也用不着他同意。况且那时牛犇正忙着制订军管纲要,与城内主要首脑协调等等,根本没有精力参与到这件事之中。
短短数日,三十八师从不足一千变成一万多,牛犇作为军神指派的师长,看似兵强马壮,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已经失去掌控。
关于这件事,雷鸣只在开始下达一道指令,期间因为病重不了解详情,等拿到报告时木已成舟,便也无法说些什么。其实就内心讲,他对这种做法并不反对,只是觉得过程仓促了些、方式生硬了些,此前正琢磨该如何安抚。
万万没想到,牛犇一口便把自己的职务撤销,不仅堵得雷鸣心里难受,而且难以下台。
“关于这件事,恐怕有些误会。”
左思右想,雷鸣压住火气言道:“所谓事急从权,前指绝没有针对的意思君安,你们是同窗,好说话,解释一下前指意图。”
因为在病房中商谈,相伴的只有黄君安。凭借出色的组织协调能力,这段时间里,黄君安从一名普通参谋飞速成长为书记,虽在名义上从事文书工作,实际负责人事调度。必须承认,他在这个岗位上相当出色,不仅圆满完成使命,还把此前政治部军官与战斗军人的矛盾化解不少。
眼前的一幕很能说明问题,雷鸣把黄君安调到身边来用,固然有出身方面的考虑,更主要的是能力与态度。
听到雷鸣召唤,黄君安上前来拿起桌上牛犇未曾翻动的档案,顺手拍其肩头:“是啊,牛师座一定是误会了。前阵子对三十八师合编”
牛犇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微笑凝固在脸上,黄君安身形微顿。
“牛犇”
牛犇转过头去,望着雷鸣说道:“雷中将,是您误会了。”
平静的目光不见任何异样,更没有怨言、不甘等让人担忧的情绪,牛犇望着中将的眼睛,认真说道:“刚刚您提出的那些难题,我既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解决,即便我仍担任着三十八师师长的位置,也只能按照前指的命令去做。同样道理,关于索沃尔的未来,我认为那不是前指说擅长的领域,因此希望您、和其他人不要插手。至于您和一些人担心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
稍顿,牛犇继续说道:“即便没有合编,我都会辞去师长职务,之前因为忙着一些事,没顾上罢了。”
“这为什么?”望着那张平静诚恳的面孔,雷鸣找不到丝毫作假的痕迹,内心大为不解。
以退为进?功成身退?甚至把这些老谋深算的词汇放在一个刚刚二十岁的人身上,是不是不合适?
“因为我不具备那种能力。”
“三百破三千,八百破三万,这些事将来会被当成神话传扬。如今却这样讲,是不是要我们这帮人全部下岗。”内心有些气恼,雷鸣的声调略显讥讽。
“不是的。”
牛犇回答着:“在我看来,一名合格的将领不在于能不能打仗,而是能否把不善战的士兵带到善战。之前我没带过兵,甚至不是个正式军人;我连军队平时该做什么、需要什么、怎样训练战术等等,全都不知道。别说一个师,就是一个营,一个连,当真交给我来负责,恐怕都会弄得一塌糊涂。至于打的那几仗,一来有些运气成分,二来我用的是联邦最优秀将领训练出来的百战精锐,是成品。您可以问问那些人,不打仗的时候,他们平时干什么完全是自我安排,我没有下过一道指令。”
“至于合编”牛犇接下去说道:“三十八师不可能一直这么点人,合编在所必然。人员方面,把这些参加过战斗的老兵充实进去,比将来招募新兵好上百倍。所以说,无论能力还是感情上,我都没有问题,也不应该有问题。”
这番话讲得堂堂正正,立场、态度乃至责任全都解释得清清楚楚,挑不出一点问题。雷鸣心里原本组织了很多话,温和的、严厉的全有,然而此刻,那些话全都变得多余,无法说出口。
沉默的时候,牛犇接下去说道:“少君夫人与泰坦,他们做惯了星盗,习惯了强权,只与拥有武力的人打交道。这方面前指能配合我,把最后一步走好。”
中将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皱眉问道:“最后一步,指的是那份自治方案?”
“是的。”
“你要前指完全不插手?”雷鸣挑眉再问道。
“军不参政。这是规定,也是大忌。”牛犇淡淡说道:“谁有建议,可以来找我商量,但不能干涉进程。谁有意见,等到联络畅通后,可以向政府、军部直接汇报。”
“你”
面对如此强硬的态度,中将已到嘴边的话被迫收回去,沉默良久才叹息道:“索沃尔回归,数万军人获救,你把我们从罪人变成英雄牛犇啊,大家都很感激你。”
听到这些话,牛犇神情有些困惑,没有开口。
中将说道:“按照职位,我是你的长官;若按照年龄,我可以做你的叔爷有些话,我想你能认真地听一听,想一想。”
“关于那份自治方案,你知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严重后果?”
“是的,后果很严重。”雷鸣望着牛犇说道:“平心而论,你的构想很好,但考虑太不周全。”
“您指哪方面?”
“方方面面。”雷鸣语气稍显沉重,缓缓说道:“譬如说那个保安公司,按照你的组建原则:联邦出钱出人出技术,甚至提供现役军舰,管理上却几乎不能插手,尤其那些重要岗位,全部由那些强盗头子担任。别的不谈,这么大一块蛋糕,国内想要分一杯羹的人有多少?你把他们全都排除,如何得了?即便真的获批并且实施,试问,联邦在其中得到什么?收复索沃尔有什么意义?”
不等牛犇开口,中将继续说道:“除此外还有很多方面,我觉得很不妥当,不好一一地说。就整体而言,你为那些强盗想得太多,为联邦想得太少将来注定遭人口舌,甚至成为把柄。”
言语间,中将留心观察牛犇的反应,发觉他似乎并无触动的意思,不禁要为之暗叹。
年轻人凭一股雄心和锐气做事,不知道风险来自何处。
若不提点一下,只怕他会变成第二个霍青,甚至更惨。
心里这样想着,雷鸣放缓声音道:“我知道,此前你做过一些承诺,答应过一些事,为了收服,那都是迫不得已。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情况变了,你不能真的把他们当成朋友,而是要站在联邦的角度,为国家利益着想。”
发觉对方仍未清醒,雷鸣加重语气说道:“你知不知道,假如不是刚刚做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凭那份方案中的条款,有的人甚至会说你”
“说我什么?”牛犇微挑双眉。
“说你”
必须要当头棒喝才行!中将心里默默想着,声音转为严厉。
“说你想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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