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师傅听思啸夸他小店,听得满脸是笑。思凌目光在兄长脸上一闪,一手拉起他的手,另一手拉了许宁,向许家二老告了别,便去找了个小冷饮店,就在街头,是个犹太人开的。犹太人就有这样神奇的生命力,再冷酷的冬天也死不绝,春风一吹,第一批复苏的就是他们,真真的够本事,连冰淇淋都弄了来,只是质量差些,咬着一口冰渣子,却也不必计较了。含一口冰淇淋,看着旁边坐的老朋友,这才觉得从前的日子又回了来。
三人谈谈说说,交换了近况。思凌回来该升学了,父母替她计划,大约是上崇德女中。思啸的膝盖病况见好,大概亏了许妈妈的蚕沙,在云南又经了当地几次艾灸,竟不怎么发作了。他已上了西南联大,这是三所大学在后方的联合临时教学所,他跟的是清华赵教授,机械名家,已经定下来作赵教授正式弟子,这几天回上海跟家人聚聚,很快要赴北平清华园,随赵教授深入研读了。
“你看他上进么?”思凌指着思啸笑向许宁道,“都已经替空军服过役了。”
许宁刮目相看。
“哪里是服役,”思啸澄清,“当时我们一架飞机被打坏了,人手紧张,我跟着教授一起修,如此而已。这也是坏得不厉害,不然怎是我帮得上忙的。”
“你至少开着它飞过了。”思凌道。
“也就是修完了,试飞一小圈。”思啸微微笑道,“这算什么呢?你看李霞卿一介女子,能驾‘新中国精神号’单翼********访问纽约、华盛顿、巴梳、圣地亚哥等城市号召国际友人援华、筹集抗日资金。我们堂堂须眉男儿比起来,作得太少太少。”
思凌也不觉神往:“听说她十六岁就跟胡蝶、阮玲玉她们一起被评为七姐妹,我还想这也不算什么,只不过生得美罢了,谁知又能开飞机、千里万里的号召救国,这才叫人佩服。”
思啸“哎呀”一声:“坏了,母亲正怕你心野乱跑,我倒勾引起你来。”
“如今也晚了。等你造出第一架飞机,我是一定要开的!”思凌伸臂勾着许宁脖子笑道,“我们一齐坐上去,谅他那飞机造得不敢不安全!”
许宁也笑了。冰淇淋已吃得差不多,思啸叫老板来结帐。那黄发红鼻的犹太老儿笑嘻嘻把他那一份捧还他道:“不用了。你是出力抗日的。接受犹太人避难、打日本人,你们是犹太人的朋友。你这次不要钱。”
思凌在旁奇道:“老板,犹太人也会请客?”
犹太老儿笑容有些讪讪的:“帐目归帐目,谁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是记得很清的。”
思凌赞道:“真的!就是要你这样的人请的客,更见珍贵!我在旁见证,也觉荣光。”
犹太老儿中文毕竟不够灵利,听不出她的嘲讽,咧着嘴笑。思啸捅了她一肘子,把自己那一份钱还是留给犹太老儿,走出店,还听见犹太老儿在后面招呼:“今后常来!”
陈家两兄妹将许宁送回去,拜领了许妈妈塞过来的芦柑苹果,坐车走。思凌坐了片刻,鼻子里“哼”一声,跷起脚,天青色绊带皮鞋的圆头踢了踢思啸的军装裤管:“我帮你,你怎么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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