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浮凸绣,珍珠为蕊,金线钩边。腰间是一条以枣大的蜜蜡相隔、九块镂雕凤纹小羊脂玉佩连成的玉带,宫绦坠着一对错落有致的桃花玉双鱼玦,手腕也是一个桃花玉圆镯,领口右衽居然缀了一排小明钮盘扣,远看让人以为是绣纹,近观才能发现是小拇指指甲盖那么点大的红玛瑙珠子雕成九瓣莲台。
这一身让任塞渊忍不住绕着她啧啧称赞,顾辞本人也没有被鲜艳华贵的衣饰淹没,脸蛋白润雪腻仿佛透出莹光,如上好的羊乳凝脂,桃花眼又大又潋滟,细眉琼鼻,皓齿樱唇,鲜嫩得像刚冒头的带露花骨朵儿,已显现出几分罕见的倾城之色。
看着大小两个漂亮丫头互相吹捧,毓仪一大早心情舒畅,她在自己府上就不用管什么规矩了,穿的母女装,一身海棠红,但是远没有给女儿打扮的这么华丽,甚至为了照顾今天携女前来守寡多年的清仪长公主,连金饰都没戴,只用了玉牡丹的一套头面。
几人正说着话,听甘雨来报,顾悌带着丫鬟自己先过来了,说是想问问顾辞这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
毓仪看着女儿,示意她处置。
顾辞心里对这个老乡有点不一般的感情,但顾悌此举显然是想早些来这边当半个主人。借自己的面子给人家脸上贴金,她还是不怎么情愿,对其他姐姐们也不好,就让甘雨去回绝,“跟五姐说按点来就好,不用提前来坐着发呆。”
毓仪微微一笑,也吩咐采姑道:“让西侧门和月洞门的人都看好了,等那边的几个姑娘都来了,把西侧门关了吧,就说免得惊扰娇客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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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悌听了甘雨的回话,没说什么就回自家院子。
四夫人看她兴致不高,安慰道:“你去之前不是也想到长公主不见得会接纳,不用放在心上,正好落得轻松,今天好好在那玩一天吧。清颐院的溆芳园原是历代公主府,可不比御花园差。”
“娘亲,我也没想长公主怎么待我亲近,只是三婶他们一回来,四姐和八妹的衣饰长公主就全包了,对我们还一直是面子情,也太厚此薄彼了。”
四夫人叹口气,女儿满十岁之后,想得也多了,而且乔秦两家的事更是让她前所未有地紧张自己的婚事,所以对今天的宴会很是在意。
毕竟之前乔家和他们兄妹俩关系亲密,没成想为了给乔禝脱身,把主意打到顾忻身上来。裂痕已成,以后和乔家亲近说不定就少了。
如果这次女儿能在长公主的宴上有一席之地,那就是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圈子。不说结识宗室皇亲,许多公卿之家和名流高门与国公府之间的交际应酬也都在清颐院,不会有人想到跟个不顶事的顾老太爷或是碌碌无为的四老爷往来。
“阿善,不用和三房比这个,她们自有她们的运道,你也有你擅长的东西。做好自己能做的就足够了。”
“敬诺。”顾悌早已把四夫人当成亲生母亲,对她的教导一向听得认真。
其实除了心中对毓仪的区别相待稍微有些不满,她更在意的是少了个进一步亲近长房一家的机会。
主要是她发现有些事情和历史上是不同的。
袁懿都十五了才封太子,和史书上写的‘生而为储,七岁参政’完全不一样。而且他应该十五岁之前已经定了亲,现在也没。虽然目前尚未发生什么严重不符或影响重大的事,但总是让她心里好奇又疑惑。
太子在清颐院读书那几年,她不是没想过要去结识一番,可惜不管是打着见顾辞的旗号还是说逢年过节拜见长公主夫妻,连进西侧门喝口茶的机会都没。好不容易能去探望伤愈出宫的顾辞,这个看起来呆萌娇憨的十二妹完全听不懂她的旁敲侧击。
是的,确实是听不懂,而不是装傻。
比如她问:“没去宫学,会不会很闷?有没有耽误课业?”
人家就笑出酒窝答,“没有,八戒陪我的,我有好好做功课。”
“那谁给你批改?”
“师父每天都去啊。”
“这次调皮受伤了,太后皇上没责怪吧?”
“没呢,我不能回家,娘亲很生气,可看他们挺高兴的。”
“宫里的其他人也去探望你么?”
“没有,太后初一十五才见他们,平时他们不来,但是送了不少东西。”
“太子和你这么要好,这次该气你太调皮了吧?”不直接问出太子二字,恐怕问到天黑她都答不到点子上。
“没有……”
可惜顾辞旁边的大丫鬟太有眼色,一提及太子就端茶劝吃点心打断谈话,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且顾辞回府后,太子就送来那天露了一面,后面再没来过。
外面众说纷纭,大多都是认为大伯夫妻恼了太子护卫不力才不许其登门,但是原因就多了。有说顾辞在宫中受伤是太子大意所致,带她去爬假山,差点毁容;也有说是其他妃嫔不忿于一个小丫头这么风光,能与太后皇帝同席,遂出手整治;还有更离谱地说顾辞搬弄是非坏了太子的婚事,让本来有望入主东宫的人家铩羽而归。
这说的不就是在慈宁宫被太后训斥‘没家教’丢了大脸的襄城侯一家么。
襄城侯郎星也是个蠢的,让夫人带着瘦马生的庶女进宫,以为能凭美色换前程。若只是在慈宁宫里当背景,太后看在萧郎两家以前曾在军中同役那点情谊,也就把庶女这事略过去了。谁知道这个庶女胆大包天,敢去顾辞地盘撒野,太后顿时把侯府的脸踩脚下。事后还传出这样的流言,不管宠妾灭妻的郎星是真无辜还是被人陷害,皇帝一纸诏书,抹了郎家以后的爵位。
大虞的爵位是太宗定下的。爵分五级,‘公侯伯子男’,每爵三等,子爵男爵无封号。所有爵位皆五世而竭,伯以上降等不降级,子以下降级不降等。前一句指的是,伯爵以上爵位的降袭先在同级里降,像郎星,他爹是一等襄城侯,他是二等,世子是三等,到孙子时,‘襄城侯’这个称号就不归他们家了,按后一句降其为子爵,自己的府门可以挂个‘子爵府’的门匾,当然觉得丢脸不挂也可以。再及曾孙,不是降等而是直接降级,就是‘男爵府’,但府邸和永业田不变,等男爵也没了才一起收回去。
现在皇帝这么一抹,意思就是郎星死后,现在的襄城侯世子什么都没了,一大家子包括现在还有诰命的老夫人、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全变成平民百姓。
襄城侯一家接旨后乱成一锅粥,把庶女和瘦马姨娘都送去铁杵庵吃斋念佛,侯夫人闭门思过,老夫人因为是始作俑者,怂恿庶女去亮相,更是急怒交加中风瘫了。现在所有的子弟不分年纪和嫡庶,被襄城侯拿鞭子抽着,日夜苦读勤练骑射,以期在他活着的时候,还能出个重振家业的人物。
从此再无人家敢拿顾辞的事来嚼舌根。
以前说她天盲地哑体弱多病,或回府后目无尊长不悌姐妹的传言,还有在宫中骄横霸道跋扈无礼等谣言,全部一扫而光。
这次长公主如此高调办宴,未尝没有为女儿扬眉吐气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