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散了满室的阴霾。鼻尖萦绕着一股苦涩的药香气,立在窗几上的一瓶迎Chun花开的正灿烂,旁边放着一个大碗,碗底还有些褐色的痕迹。
这是才吃完药。
“你来了。”洛子谦笑眯眯的吃了一个丫头喂的蜜饯,盈盈的目光望向了前世的闺蜜。她最近清减了些,显得眉眼高阔,却是一样的慈眉善目,抬手招了招:“来坐我身边。”
夏初便走了过去,接过了丫头手里的蜜饯盒子,捡了一个杏脯道:“这是二姐姐特意做了送来的吧?味道还是二姐姐亲手做的最好,你再吃一个?”
“好好好,你也尝尝,那个山楂的不能吃,对孩子不好,你吃别的。”洛子谦张嘴叫她喂了一个,一口还健全的牙齿咬了咬,觉得略算便皱了皱眉头,倒是把先前的苦意都给压了下去,又看向夏初的肚子:“孩子还老实么?”
夏初点点头:“挺老实的,白天夜里也不闹腾,我看是个会疼人的女儿。”
洛子谦眉眼弯了弯:“女儿好,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
夏初捡了个梅子干吃了,便将盒子放到一边,替她拉了拉被子。
郑氏听着这对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可那笑的十分欢快的两人之间却没有半分的尴尬。
“老二媳妇,你去厨房看看,叫她们准备吃食的时候注意着些,三丫头双身子呢!”洛子谦仿佛是十分担忧的看向了郑氏:“有她在这儿陪我就好。”
“好的母亲,儿媳这就去吩咐。”郑氏忙点头应了,又对夏初道:“你好好陪着你祖母,也别乱走动,身子重,磕碰了不好。”
夏初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娘。”
郑氏便起身去厨下安排,出了门才想到为何她非得自己去一趟呢?找个小丫头传话不就行了么?厨下都是用惯的人,这点小事也不必吩咐的太仔细,倒显得大嫂管家不利似的。
可偏是老夫人亲口吩咐的,这门都出了,总不能不去。
心下打定了主意去走个过场就是,才走了一半却又回过神来,婆母好像只是寻了个借口打发她出去……是有什么话要同初儿说么?
说起来,有时候总觉得婆母同初儿不像是祖孙,说话倒是比她和大嫂还随意,倒像手帕交闺蜜似的……应该只是她看错了吧?她怎么会这样想呢?
一定是错觉。
“四个多月了吧?”洛子谦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叫夏初坐在床边,又找了垫子给她垫着,瞅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目光柔和的问道。
“满五个月了,再有几个月,你就能亲手抱上我的孩子了。”夏初笑道。
屋里的丫鬟们都在外头站着,便是夏初身边跟来的嬷嬷不放心,也在她的眼神之下不得不退到门外,说话自然就随意了许多。
“我倒是想早些抱上,只是……实在是身子骨不争气。”洛子谦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闻言就要张口,连忙做了个制止的动作:“长命百岁的话你也不必说,我的身子,我还不清楚么?活到这个岁数都是老天爷裳的……我这辈子过的极好,已经是赚了。”
“又说这样的丧气话,不还是好好的吗?你老实点喝药吃饭,准能再活个二三十年的。”
“你也学会骗人了。”洛子谦轻轻笑了笑,许是空气转进了气管里头,忍不住咳了两声。
夏初连忙上前替她顺了气,倒了温水给她润喉,嗫了嗫嘴,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我也不同你说那些虚头吧脑的东西,咱们这两辈子都在一块儿,你当是知道我的,我唯独最放不下的是你大伯……你可别怨我偏心。”
“心本来就是偏的,有什么可怨的?”她笑:“别说是你,我也是一样的。”
“别打岔。”洛子谦瞪了她一眼,这死妮子,就是不乐意让她说完。
夏初闭了嘴,只是笑。
“我也不是求你,只是你这辈子到底是姓夏的,你大伯好了,你也有份的。这孩子心思还是正的,只是耳根子软,容易走偏,若是能够,你替我看着他些。”
“我是小辈,大伯怎能听我的?”
“拿出你皇后娘娘的气势来,谁敢不听?”洛子谦打趣了一声,又笑,却是叹了口气:“你总有法子的,我最知道你。”
夏初不做声。
“我晓得你不想沾染那些,只是终究来了这世上一遭,岂是轻易能甩脱的?从前不知道,咱们自然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又何必再去经历?到底是从我肚里出来的,你顾着你爹,我也顾着我的崽,就看着你肚里孩子的份上,也替我分担一二。”
夏初见她面上露出了一丝请求,心头蓦然就软了两分。
宫里吴婕妤有孕了。
不过可喜的是,赵嫣然也有孕了。
按照夏挽秋的说法,吴婕妤始终是个定时Zha弹,她只怕同夏家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身为夏家女,她脱不开这个家字。
于是默默的点头。
洛子谦这才笑了:“你答应就好。”
“我便是应了,你也得好好的养身子,可不是放了心,就什么都能不管不顾了。”夏初哼了一声,道:“不是为我,也想想祖父。”
洛子谦一怔,眼底涌出几分柔情。
“我晓得的。”她说,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意:“我睡一会,你晚点再来看我。”
夏初说好。
走出房门的时候,总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心底有些淡淡的疼。
她有点伤心。
可人老了,都有这么一遭的。
还好,她身边也已经有了如同夏老爷子对洛子谦一样的那个人,而她,也有了自己需要守护的东西。
明媚的阳光里,些许的寒意也被风吹散。
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眸光温暖了起来。
洛子谦的人生快要到尽头。
可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