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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节、生产与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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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这种红利逐渐消失,也不是姜田所追求的。

    有时候姜田在心中设想着,如果当年郑和舰队并没有消失在大洋之上,那么达伽马第一次驶入印度洋,看见宝船那令人震撼的身影时该是个什么表情?他还有胆子立石碑宣称自己对这里有主权吗?如果欧洲人没能对印度洋以及东南亚进行殖民统治,那么他们的文艺复兴会不会被延后很长一段时间呢?如果明朝能通过远洋贸易获得所需,并且吸纳大量的关税,满清还有机会入主中原吗?可惜历史没有假设,放眼当下如何遏制日本的崛起,如何削弱欧洲在亚洲的势力,如何让中国的产品倾销到全世界,都是最为紧迫的任务,恰恰是这些看似无关的命题却最终都回到了一个原点,那就是中国的远洋航运能力与护航实力。

    建设一支称霸世界的海军绝非朝夕可就,哪怕郑家全面支持也难以在几十年里就见到成效,要想和总吨位过百万的欧洲各国相比,就只有在创新型船舶上下功夫,还要让中国的战舰,在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时能以一当十,最次也要保住东亚以及南海海域的制海权。那么在暂时无法制造出蒸汽铁甲战舰的情况下,还有什么船型与武器适合迅速提高中国的海军实力呢?

    “你们当中,有谁对海洋和船舶感兴趣?”上课中的姜田突然间问出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底下的学生们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看谁也没举手,对中国这个传统的陆地国家来说,海洋几乎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中国的根本在陆地,中国最大的威胁也在陆地,中国士大夫的眼光也一直瞅着陆地,除了少数牛人能看见海洋在未来的重要性之外,就没人会认为海外那些看见什么都大惊小怪的夷人,能驾驶着帆船来侵略中国。

    见同学们都不回答,张环忍不住举起手来:“先生,我曾经见过夷人制作的船模,却从未见过大海。所以先生所问,学生实不知该如何作答。”

    姜田点点头,然后看看正讲到半截的政治课本,恰好说到了生产资料与生产力的分配问题,于是姜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随意的描绘了一个简陋的帆船线条:“这是西班牙人用来运白银的宝船,排水量虽然大小不一,但是最大的有千吨左右,比咱们水师最大的战船还要大出一倍。”

    姜田又画了一个小一点的线条,学生一看就能从其中硬帆特有的造型分辨出哪个是中国船,就在大家暗自感叹船不如人的时候,姜田又绘出了一个比西班牙人大三倍的巨大船只,多达九根桅杆与城楼般的船身,看的学生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是当年永乐年间用来下西洋的旗舰,三宝太监的座驾。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至今尚未有哪个国家曾造出如此巨舰,大家来设想一下,如果用这船从吕宋运输粮食,一船该相当于多少船?”

    这个问题很抽象,所以答案一定也很抽象,但是姜田并不是想让他们计算一道数学题,从这些人憧憬中略带点遗憾的表情上,谁都知道此船只要一出海,哪怕你一门火炮都不带,也没有人敢打劫这样的一艘船。因为一般的帆船根本就够不着它的船舷高度。就算勉强爬上去了,也会面对比海盗还多的水手。

    很会举一反三的田虚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问道:“先生可是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是有此国家利器,不仅西夷人不敢造次,就是周边宵小也会一扫而空,届时没人敢和咱们争短长,便霸占了海外贸易的大头与物产的获取,生产资料集中在我们手中,便可以削弱别人的实力!”

    不得不说田虚海的总结还真有点似是而非的蒙对了,在这个拳头大于书本的年代,召集船工打造巨舰并不难,难就难在这船该怎么造?莫说宝船图纸早就遗失,就是南京船厂也荒废了多年,有经验的船工全都散落在各地,再说宝船只能算是一种古代的工程奇迹。论起实用性并不太高,也只有郑和的船队才能用得起这种巨舰。换句话说,除了用来炫耀己方的国力之外,无论用它载货还是载人,在这个时代都有点得不偿失。除非学习法国那个叫路易的老流氓,把宝船改造成欧洲贵族@淫@乱的娱乐场。仔细想想,如果真有这么一艘超豪华的游船在地中海游弋,那奢靡成风的欧洲贵族们岂不是挤破头也要上去玩玩。

    姜田摇摇头将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然后很有些遗憾的说:“可惜呀,当年朝廷上一班大臣俱都反对航海,这才让泱泱大国连运个粮食都要变相的求助西夷。”

    田虚海这次却皱起了眉头:“先生所言学生不敢苟同,须知当年下西洋靡费颇高,岂不是劳民伤财之举?”

    “那你说如果航海是赔本的买卖,那么多的西夷为何不远万里绕了半个地球来咱这做生意?”

    姜田的反问让很多人都有点尴尬,其实朝廷一直都在大力的宣讲海外贸易的重要性,也拿这帮欧洲人举例子,西班牙的宝船每次都要绕过整个地球来进行一圈贸易,积累的财富让明朝的遗老遗少们都有点难以置信。可事实就在眼前摆着,无论是南明养活大量的流民和军队,还是现在靠外运粮食维持北方的经济。没有欧洲人庞大的贸易船队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出身江南的官员多少都有点憎恨这些西夷,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运来的粮食实在是有点太多了,除了供应军队与北方灾区之外,还有不少的盈余,这导致了粮价的大幅度下跌,那些靠投效积累了庞大土地的士绅们的收入也被拉低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已经有不少佃户看中了北方无税且有国家扶持的便利,转而移民到那边去当自耕农,照此下去有功名的地主如果再交税,岂不是要彻底破产!姜田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南方的舆论之中一直对运粮船颇为憎恨,当然所谓的舆论其实是操纵在少数人的手里边,以前各个朝代没能撼动读书人的利益也是这个原因。所以张韬只能慢慢地分化瓦解,不敢操之过急。

    一场好端端的政治课,变成了贸易与航运的分析,还别说学生们对这种切合实际的课程更欢迎,总比背诵那些拗口的书面文章要好。一般涉及到朝廷的政策时,张环都会保持沉默,但这并不是说他抵触这个内容,相反的他自己也在思考。对于他来说,自己的父皇那就是堪比三皇五帝一般的人物。但是对于他的一些政策却很难理解,与书本上和从前那些老师口中的圣贤之君想相比,似乎总有点那么似是而非的东西让人无法捉摸。直到开始学习政治课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对于自己的老爸和这个先生来说,原先圣人们所说的太平盛世不过是可笑的谎言,什么是盛世?能让百姓吃饱饭穿暖衣,不会因为当权者暴虐而惨遭横祸的就是盛世。若是按照这个标准,的确很多朝代的终结都是因为君不明、臣不贤,才导致百姓遭殃国家败亡。可是在先生的眼中,国家的命运与生产力和生产资料的分配直接挂钩,让张环有种在迷雾中求索却豁然开朗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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