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料口得到的就是一张依旧火热厚度均匀的铜板,几个工人连忙用一种特殊的钩子搭住铜板,然后扔进了在一旁的空地上。姜田也顾不上滚烫的高温,走到铜板面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觉得整体来说除了畜力带动力量较小,导致在碾压过程中原材料就开始降温,等最终的产品出来之后,已经一点都看不见燃烧的火苗了。若不是铜本身比较软,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成功了。
色狼站在一旁看直了眼,他头一次见到将比手臂还粗的铜条碾成一张薄板,若是放在一般的匠人手里,恐怕要不知道抡起锤子砸多少次才能有这水准,而姜田设计的机器仅仅是用牛带动,没想到却有如此霸道的性能。不得不说这么直观的演示体现了工业化的力量,并且给人以强烈的震撼。别说是刘宝铠这个第一次见到他的外人,就是那些参与研制的人们都有点意想不到。姜田等温度稍低一些之后,直观的用肉眼测量了一下,似乎得到的成品还算令人满意,用在那台原始的靠杠杆原理加压的人力冲压机上,应该能获得比较令人满意的结果。然后他就将刚才亲手组装的机器再次拆卸了下来,并且对每个主要零件进行测量,这项工作繁琐而复杂并且满是油污,但是姜田浑然不觉的详细记录下零件的尺寸,用以和原先的数据进行比较,好计算出现有材料的疲劳情况与大修时限。其实不止是他,那些顶着研究人员身份的人们一样在进行这项工作,这也是姜田要求的结果,因为科学研究来不得半点虚假,那种梦想着靠动嘴就能让别人造出机器的事情是不可能实现的。没有这种深入第一线的热情,你也永远不可能造出优秀的产品。
“好了,看来这次的零件还算坚固。”等姜田忙活完之后,总算是能长出一口气。一直困扰着他的材料问题貌似是解决了,剩下的就是进行极限试验了。
一样忙的满头大汗的宋懿点点头,然后朝着那些研究员们说:“你们负责将机器重新装好,然后就不停的开工压铜板,记录一共进行了多少次工作,什么时候机器出现了故障再统计详细数据。”
已经逐渐适应了姜田节奏的宋懿,不再需要每件事都让姜田嘱咐,对于这种收尾的工作已经是驾轻就熟,或者说体会到了现代研制流程的某些合理之处。至于当初研制这种机器的初衷反倒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安排好工作之后,这师徒俩人才发现坐在一旁打瞌睡的刘宝铠。
“意坚,意坚!”宋懿因为受伤也满是油污,所以用脚踢着色狼:“你怎么还没走啊?”
被惊醒的刘宝铠先是懵懂的睁开眼,然后才回过神来:“你们没事了?”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色狼一下子蹦了起来:“我说你们刚才那是什么机器,怎会如此厉害?”
姜田摇了摇头:“一句半句的也说不明白,等你来我的私塾上课,如果能顺利毕业的话就能搞清楚了。”
姜田设计的这台原始的热轧机和后世的相比,不仅动力欠缺功能有限,而且结构也远比后世的复杂很多,这主要还是因为动的限制导致的,那四头牛拴在一个类似磨盘的机器上,让它们围着这台机器绕圈运动,从而带动了一套十分复杂的驱动装置,为了获得稳定的输出力量,姜田又不得不设计了一套变速装置,这也就是热轧黄铜,如果换做是钢铁,那机器绝对能在进料的瞬间就罢工,因为那些牛根本就没那么大的力气。但是,可以说世界上第一台现代意义上的热轧机已经诞生了,虽然它用在了很令人遗憾的制币工厂,但参与研制这台机器的人们打开了思路,见识了原始工业的一些基本知识,这些人随后慢慢地成长,逐渐的形成了一群有着严谨作风的专业团队,这才是此次研发工作的最大收益。
不过眼下令色狼震撼的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因为工作比较顺利,剩下的由研究员们去完成就行,所以姜田和宋懿准备洗干净自己的手和脸,只因为手上的油污实在是太多,所以姜田让人拿来了一点碱面,均匀的洒在自己的双手之上,等了一会之后只是用水稍稍冲洗,那些看似顽固且不易洗净的脏东西就消失不见了,又恢复了书生白净的样子。
“这……这又是何故?”刘宝铠突然觉得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来作坊,结果这里已经被姜田搞得面目全非了。
不等姜田回答,宋懿就抢先说出了答案:“皂化反应!先生的课本中有提到这些,因为机器上润滑用的油脂,那么和碱相遇后就能产生出一种清洁用的东西,先生管这个叫肥皂。”
见色狼听得云山雾罩完全没搞明白,姜田只要反问他:“你用过胰子吗?”
色狼傻乎乎的点点头。
“那道理是一样的,动物的胰脏本身含有大量的脂肪,遇碱之后做成的东西就是胰子,我只不过是将这一过程给简化了而已。”
刘宝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还真不知道那胰子有这个道理。”
宋懿眼见着自己的好朋友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心中的快感油然而生,想当初自己对照着课本来猜测姜田的各种行为时,就和他现在的反应差不了多少,对于姜田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指出天地万物奥秘的能耐,除了羡慕与崇拜之外,就剩下了一心要学到手的渴望,所以他按照姜田的指导,用科学院的物资试制了一些肥皂,此时他怀着献宝的心情拿出了这些精心挑选的成品。
色狼拿着一块黄色不透明的像砖头一样的东西看了半天,闻了闻气味之后差点用牙去咬一下尝尝味道,当然这种行为最终被制止了。于是他决定按照宋懿的说法使用一下看看效果,结果不用不知道,看着比以前干净不少的双手以及那盆变脏的污水,刘宝铠心里的震惊是不用说了,他没想到只是跟着姜田不到半年的时间,宋懿竟然都有了如此能耐。
“这肥皂……比胰子气味寡淡了不少,而且效用非凡。倘若能发卖于世间,岂不是一桩绝好的买卖?”
姜田一听差点没乐出来,这公爵府的大公子虽然身份尊崇,可是说起话来依然免不了带着胡商的市侩气。当然姜田并不讨厌这种想法,只是他只能遗憾的摇摇头:“肥皂比胰子好使不假,但是制作肥皂要用到上等的口碱,并且辅以纯净的油脂,这两样可都不是便宜货,做出这么一条肥皂比五块胰子都贵,你说能有多少人买得起?最多也就是卖给豪门富户充充门面,一年也卖不了多少。”
刘宝铠一听稍微有些泄气,自己刚才还想着如果能靠此发财,也好让自己老爹刮目相看。当姜田说到要用口碱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东西便宜不了。所谓的口碱就是指在张家口出售的一种天然碱面,其实主要的产地在蒙古鄂尔多斯一带的碱水湖,每年冬天地皮上结出碱花之后,细细的刮下来再提纯的东西。这玩意不仅品质比其他碱面要好,同时来源很不稳定。若不是这两年关外的鞑子让陛下给打怕了,并且开边市安抚蒙古诸部,否则这口碱就只能靠走私进入中原。你说这种东西做出来的肥皂该卖多少钱?估计天下间除了皇家之外就再无人能有如此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