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知道邸保民的某些表现不太正常,也说不出来他到底哪里不正常,反正这种人,背景硬,人又本事,惹不起,他们躲着还不行嘛。
可怜李响岳根本没得躲,他那名义上的师傅乔广禄今年正忙着挣一挣局长的位置,每天饭局应酬走关系都忙不过来,哪里顾得上看在邸保民的面子上收的徒弟,所以教了点勉强能拿出去撑门面的知识后,对李响岳完全是放羊状态,一直带着李响岳的实际上是邸保民,不说一天二十四小时在一起吧,至少八小时工作时间是跑不掉的。他只能尽量顺着这位怪脾气的师兄,以免以引烧身。
邸保民打了王东军近三个小时,打到最后,他都觉得胳膊提不起劲来了,王东军眼睛都肿得睁不开,就是一言不发,死不说话。
邸保民的脸色早已经黑得几乎滴出墨汁来,他叫看守的民警和李响岳先出去,想干什么不言而喻,李响岳欲言又止地想要劝阻,不过为了不让邸保民现在一肚子的火全发到他身上,他也只得忍气吞声地走了,不停地祈祷着邸保民可千万要控制着点自己的脾气,别把王东军给弄死才好,要不然,他们可是惹上了个大麻烦。
但是邸保民是会控制脾气和委屈自己的人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在那间空无他人的预审室里,王东军被活活打死,死的时候,身上到底有多少处伤,就连之后为他做解剖的法医都没能数清,伤盖着伤,青紫连着青紫。他大半辈子都眯着的眼睛到死的时候睁得大大的,控诉着、不甘着。
乔广禄更是头疼,他其实对好友给他塞过来的这个麻烦也是头疼的很,但是大家关系这么好,多年的交情了,不要邸保民说不过去,但是要着这么个弟子,实在是让他这当师傅的无语之极。别看邸保民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刑警队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这里面有多少是因为他是自己徒弟的水分,又有多少是邸保民家里边能量的影响,一般人看事情只看表面的,但是当警察当到乔广禄这个层次,是能看到很多更深的东西的:在公安局里,任何一个小小的人事变动背后,都是各方政治能量角逐的结果,邸保民的父亲和祖父在他来公安局上班那天开始,就为他铺好了属于他的一条康庄大道,只要邸保民自己不做出格的事,他未来的青云之路是看得见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哀叹着,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有的人,天生命好,羡慕不来。
但是命再好,自己也不能在花样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不然家里边能量就是再大,也没有人敢放心用这样的人,因为你不知道,也许哪天他在作死的时候,就拉着你一起落水了,像这种定时炸弹,谁会好日子过得多了去招惹?
果然,让乔广禄担心的事终于发生,邸保民刑讯逼供致人死亡。
警察打嫌疑人,不新鲜,嫌疑人都是刺头不老实,不新鲜,嫌疑人被打死,挺新鲜的。哪怕是警察,也不是真正无法无天无人能管,只不过是上下默许了某种游戏规则,在规则之内,给了他们些自由发挥的余地。
但是这一次,邸保民的祸闯得太大了,哪怕他们家能量巨大,想要完全摆平让邸保民不受丝毫影响也是不可能的。
最终的最终,在邸家动用了全部资源,透支了不少人情后,多方势力共同努力,王东军的案子很快被落实下来,罪名那一栏特意往重了写,他变成了在猪肉供应紧张的情况下,靠着杀害流浪汉的方式取得人肉,再将人肉包成包子卖给不知情群众十恶不赦的连环杀人犯,甚至连最开始对包子铺的搜查结果都被更改了。
李响岳作为当时案子的主要经办人自然是知道这些细节的,他想将所有违规的事情都忘掉,但是显然他做不到,虽然他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王东军确确实实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犯了死罪,这样做能让他好受一点,因为他打心眼里认为,不论王东军到底做过什么,他都真的不值得这样像条狗一样被个人民警察给活活打死在预审室,法律的尊严何在?
但是他人微言轻,又实在不想丢掉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作,自然只能没出息地当了缩头乌龟,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冷眼旁观。
虽然邸保民被干干净净地摘了出来,但是没有哪个人敢继续让他在刑警队呆着了,可以说,王东军用一条烂命,阻止了邸保民未来所有的发展,只要他人不愿意离开公安局,那么终其一生,他都只会被边缘化,干些文职工作,想再有些建树纯属做梦。
邸保民那么骄傲的人,会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吗?自然是不愿意的。他有他的青云之志,怎么可能永远甘于当只家雀,但是这一次,也算是生平头一次,他真的遇到挫折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踢了铁板。
邸家三代人的心血,在邸保民这里断送,可以预见,再过几十年,等邸保民上面两代人都相继离开重要工作岗位,邸家的辉煌也会跟着一起结束,再没有人,能担得起这个担子。做为邸家小辈中唯一的男丁,他的冲动与任性,毁了一家人的苦心经营。关系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邸家救回来自己的后代,却付出了太大的代价,不论邸保民怎么闹,邸家都不可能再有能力满足他的私欲了。
那天,邸保民的爷爷颓废地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望着孙子毫不留恋地离开,禁不住老泪纵横,邸家完了,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一定不会纵容着老妻无节制地惯着孙子。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