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草曾听谷中的一位病人提过,知道这样纯发乎内心的劲气需要怎样纯挚凝厚的武学修为。她从未见过楼主使用武功,所以也无从知晓,如此清癯瘦弱、沉疴在身的谷主,居然身负绝世武学。
那一刻,在两人的对峙中,幽草极为不合时宜地开始好奇林青释的过去,自她拜入谷中的第一天起,每日便和谷主朝夕相处,却从没见过谷主这副模样。
她所见所到的谷主,永远清风朗月一般,轻淡出尘,心如止水,无念无想。初见时候,谷主的眼睛还没有失明,那双湛碧色的清瞳中,可以映照出风雪朔漠、皎月长天,却如凝碧深潭没有半分悲喜苦乐。这个人在冰雪中著此身,却温养出一种如玉如兰的灼灼光华,像朗月萧疏而清俊。
谷主说话的语调向来都波澜不惊,宛如古井,可是今日,在那个靖晏少将离开之后,她第一次清楚地瞥见谷主的心绪波动,晕染成一片茫无边际的深红色,艳烈沉郁,与之相关的往事寸缕丝缠,皆有难以言说的悲恸怅惘。
——那是有怎样的幻灭,怎样的过去?不然,怎么甘心再最风华正好的时候,抛却一身神通,幽居深谷行医?
幽草还待细想,思绪却被林青释的声音冷冷截断:“不治。”他整个人像是一把待出鞘的长剑,像谷主墙壁上悬着的那把渡生剑。
“谷主,可是他是药医谷今年以来的第一位病人,这与理不合!”幽草急道。
“在药医谷,我便是理。”林青释抿着唇。
“邓韶音你中气十足,显然不像是负病在身。我实在是不愿再同你有纠葛。”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却恰好清楚地落在邓韶音耳中,“夺朱之战的七年你我都不愿回首,如今我隐居幽谷,就是想斩断前尘,再世为人,请你不要再来了,药医谷永远不欢迎你。”
他放软了语调:“我也并非厌恶反感你,我只是不想再见当年故人,你且走吧。”
邓韶音浑身僵直,他素来了解对方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极难改变。若只是涉及前尘旧事,就此离去也并无不可,可是今日自己的前来求医,背负着三万靖晏军的性命,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
邓韶音颤抖着,殷切地软语恳求:“林……林谷主,我已做了靖晏少将,将士间瘟蛊横行,拜托你前去行医,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靖晏少将,”林青释翻来覆去念了两遍,神色蓦然冷凝下来。
“好一个靖晏!”他轻叱道。
邓韶音身子晃了一晃,险些踏入石阵外的险境,他脸色苍白,勉力维持镇定:“林谷主,我奉命镇守京城,请你……”
林青释断然打住他的话:“药王谷的规矩是从不外出行医,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缓缓道:“京城神医甚多,邓将军何必苛求我一个双目已盲、沉疴加身的废人。”
“不,不是的!”邓韶音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他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沉默半晌,艰涩道,艰涩道:“你很好,你不是这样的。”
林青释只是静默地抿紧了唇。 “我本来也没想到是你,只是带了些俗物。”邓韶音抬了抬手里的箱子,清脆的金石交击声,许多珍贵名器都装在那里面。他打开取出一颗青碧色的珠子,在微阳下剔透如雪,曳动着清光万千:“我想这个你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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