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时,李玄度语声微顿,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又似带着一丝茫然,看向了窗外,语声渐低:“巫梦见我的死,此为大局。然,大局之外,却亦有一线变数,那一线变数,便是我的……一线生机。”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若乐韵停顿的间隙,片刻后,弦音重续,如指触轻弦:“这生机,便是此地。”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案,神情恢复了此前的寂然,回首看向秦素:“陈国,便是我仅存的那一线生机。”
原来如此。
秦素点了点头,语声亦如他一般和缓:“故,李郎远离故土来到陈国,并非是我此前所言的避祸,而是寻生了。”停了停,她似又想起了什么,弯唇一笑:“我猜,郎君修习佛法、精研道教,只怕亦是为了在这两大机缘最盛之处,寻找那一线生机罢?”
李玄度不语,只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
秦素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忽然醒悟,为何每每看见李玄度,她皆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人与她,还真是像到了极致。
他们,皆为求生。
为了那一线生机,李玄度不远万里来到陈国;同样,也是为了那一线生机,秦素苦心布局,每一天都活在算计里。
说到底,他们本就是一路人,为了逃离各自的宿命,在这十丈红尘苦苦挣扎。而李玄度身上的那种死寂,与秦素骨子的那种冷然,本质上亦是殊途同归,无甚不同。
到得此刻,秦素终于有一点懂他。
一个从小便被视为凶物,克死了生母,险些为父亲所杀,从此后独自在深山长大,又被巫告知了死信的人,如何能够轻松快乐得起来?
秦素转开眼眸,心底里却又浮起了疑问。
说来说去,李玄度还是没说明为什么要帮她。
她可不会自信地以为,她此前的所谓赠言,果真救了他一命。
前世地动时,白云观里受伤的人不少,人却是一个未死。秦素可以肯定,就算没有她的赠言,就算李玄度当时确实在藏经楼,他也会好好地活着。
他身边那些身手高超的武技大手,在地动中救下个把人来,不在话下。
这般想着,秦素便又暗自摸了把自己的良心。
纵然她时常不知道自己良心平常都呆在什么地方,此时却也必须公允地说一句,她那晚的所谓赠言,实在是不怀好意、包藏祸心的。
再退一万步说,若真是感念于她的赠言,李玄度又如何会在秘径相遇时,对她起了杀心?
心中的念头转了几圈,秦素便又看了看他,片刻后,终是忍不住问:“说了这许多,郎君还是不曾答我,为何要帮我?”她的神情很是认真,刘海下的眉心微微蹙着,不经意间,便似有了一缕清愁。
略顿了顿,秦素眸中蓦地一亮,似是找到了答案,又问:“莫非相帮于我,便可令郎君寻到……那一线生机?”
“这倒并非如此。”李玄度像是有些好笑地道,眉眼间又蕴起了笑意,神态亦显得轻松了一些,“吾欲助卿,却是因为,卿,即吾之生机。”
秦素怔了怔,旋即神情微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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