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我擦擦湿漉漉的头发:“打进来的电话?那我怎么没听到电话铃声?”
“我们该吃饭了。”周南风收起手机,他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做好了海鲜意面,希望你能喜欢。”
“……”
洗过澡后,我和周南风很平静的吃了一顿饭。他没有再提之前的事儿,我也没再说。第二天周南风陪我一起去学校办理入学手续,都处理好后,我们两个回我之前的公寓去了一趟。
我几天没有回来了,我的室友还以为我回国去了。见我和周南风一起出现,她微微讶异:“这是你男朋友吗?他长的有点像谁来着,总上电视的那个亚洲人……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但是我总觉得他看起来眼熟。”
“是吗?”周南风对她笑了笑,他笑的很是迷人,“也许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也说不定?”
我的室友红了脸,当着我的面,她用眼神和周南风调情。我有点看不下去,拉着周南风进了我的房间。拉的力气有点大,周南风差点被门口的纸箱绊倒。
“小心点。”周南风眼神惊恐的打量了一下我的卧室,“你住在这儿吗?韩欣……你真的住在这儿吗?”
我知道,我的卧室比较糟糕。空间狭小,脱落的墙纸里还有长毛的霉斑。没有件像样儿的家具,衣柜也是简易的架子。这里就是贫民窟,我就是一个贫民……所以我住在这儿,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吧?
可是周南风很意外,他的意外也让我感到意外:“很奇怪吗?你之前不是来过这里吗?上次你来的时候也没有这个反应。”
“我之前来过这里?”周南风揉揉额头,“一定是我吃的药有副作用,我有点……有点想不起来了。韩欣,你和我说说,我之前是为什么来这里的?我是来和你约会的吗?”
约会?不算吧。要是说起来,那次算是我和丹尼的约会:“你来找我的,有事情要和我说。没想到丹尼正好送我回来,你看见了还吃醋来着……那次真是很险啊!差点就被顾西洲发现了。”
“哦,是的。”周南风像是想起来了,“那次真的很险,顾西洲很生气呢!”
“就是啊!”我现在想起都是心有余悸,“顾西洲一直追问我,我到底是怎么把他拐跑的。我能怎么说呢?我又不能告诉他,他只是你分裂出来的人格,是吧?”
“你说的没错。”周南风点点头。
周南风站在门口,他看了看我的床铺,似乎一点都不想靠近它。站在门口的位置看我收拾东西,他有些冷淡的说:“这些破烂儿,你要它们做什么呢?算了,不要收拾了,我给你买新的吧!”
“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高兴的说,“这都是我平时穿的衣服,和用的东西,这不是破烂。”
周南风不以为然,他纨绔子弟的劲头又上来了。见我不理他,他动手把我手里的东西抢下来丢开:“我说了,你不要用这些破烂儿了。你现在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买的起贵的东西给你。”
把我的东西丢开还不解气,周南风还上前踩了几脚。他的言行举止让我很恼火,我一把将他推开:“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我说了,这是我穿的用的!不是什么破烂!你现在的意思是什么?你是觉得我也是破烂吗?”
没错,他就是这样想的。我看他不是记忆不清楚,他是吃药把脑子吃坏了。在他看来,只有贵的东西,才是好的。而他自负的认为,他用的东西都应该是好的,包括我也是。所以在我反驳他时,他也很是恼火:“当然!如果你不是破烂,为什么要让自己待在垃圾堆里?你现在是在干什么?拒绝用我的钱吗?你以前不是就希望花男人的钱吗?为什么你现在不这么做了?你想对我表现你的特别吗?你用不着那么做了,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你想怎么挥霍我的钱我都没意见,因为我有大把大把的钱!”
周南风这句话,实在是让我目瞪口呆。我以为很多事儿我都和他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想法:“我为什么要花你的钱?我有手有脚可以自食其力,我为什么要花你的钱?或许吧!或许我穿的衣服在你眼里是破烂,或许我住的地方在你看起来是垃圾堆,但是我告诉你周南风,这里的每一件东西,每一寸的地方,都是我靠着自己的双手努力赚来的!我没有指望花男人的钱!我也从来没想过要花你的钱!”
“哦?是吗?”周南风冷笑一声,他讽刺的说,“你要是不花男人的钱,你是怎么来的法国?你要是不指望男人,又是谁买了餐馆让你工作?要我再仔细和你说说吗?你从九监区出来后,是杜家明给你房子住的吧?你到了法国后,是杨亚给你提供照顾的吧?还有丹尼,那个该死的丹尼。你不用否认任何,因为我亲眼看到他在许愿池那里亲了你……韩欣,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指望男人吗?哦,也是,因为你在九监区已经习惯指望女人了是吗?像是你和苗微那种关系?”
如果刚才周南风说的话让我目瞪口呆,那么他现在的话,简直是让我大惊失色。要不是亲耳听到,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爱我的周南风嘴里说出的。
我跌坐在床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南风见我不说话,他有些咄咄逼人的追问道:“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继续说啊!”
“你走吧!”我的手抓住膝盖,我不想看他,不然我会忍不住照他的脸上给他一拳,“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请你走吧!”
见我的脸色惨白,周南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过对此他并不想道歉,他也准备走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你要是喜欢和这些破烂住在一起,那你就住吧!拜拜,等我处理完手里的事情,我们再见吧!韩欣。”
说完,周南风就走了。他头也不会,大踏步的走了。
我坐在床上,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就让我的心情反复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尤其是周南风的态度变化,每天都是一波三折。有时候我像是被抛在空中,有时候又像是跌到云里。
本来我就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被周南风的言语刺激到,我更是在房间里坐立难安。我隔壁的室友,也是个不懂眼色的。敲敲门进来,她说:“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男的不就是……”
“滚!”我抓起床头的台灯丢过去,大骂道,“离我远点!我不想说话!”
室友退出房去,台灯的灯泡撞在门板上碎裂。玻璃的碎片散了一地,再难恢复如初。
再难,恢复如初。
经过了这几天的事情后,我的生活就和那个碎裂的灯泡一样,变的杂乱,破碎,残缺不全。工作的餐厅被烧毁了,丹尼也不见了。周南风不知道在哪里,而且以分手时候的情况看,我们很可能不会再见了。
我补办了手机,开机后发现杜家明留了很多信息给我。我回了电话过去,他接起电话时都要尖叫了:“韩欣!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消息?我以为你又要被绑架了,我差点就跑到法国去找你了!”
在杜家明告诉过我他对周南风的恨意后,我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对于他的关心,我觉得受之有愧:“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过你猜的没错,我确确实实是又被绑架了。”
我把餐厅的事情告诉了他,当然,我隐瞒了顾西洲来救的事实。就好像我和丹尼碰巧被路过的警察遇到,碰巧被人救下,一切只是碰巧,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杜家明没有怀疑我说的,他只是担心:“韩欣,你自己一个人在法国,会不会很危险?你去了还不到一年,就已经发生两次意外了……要不然,你回来吧?回国来。在国内别的我不敢保证,安全肯定是没问题的。”
“我马上要开学了啊!”我笑说,“我是来学画画的,不能半途而废……我这一生,已经半途而废很多事儿了,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
杜家明对此表示理解:“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啊!”
我询问了一下杜家明的近况,我们又简单聊了几句。和他聊完后,我觉得心情好多了。而正当我准备挂电话时,杜家明突然问我:“韩欣,你交男朋友了吗?”
被杜家明突然问起,我就像是没完成作业的小学生被抓到一样紧张。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电话里只剩一阵尴尬的沉默。
“前两天,杨亚打电话给我了。”杜家明说,“他告诉我,你应该是和周南风在一起了……韩欣,这是真的吗?”
我可以隐瞒杜家明,但是我不能欺骗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完全可以说是我唯一的朋友。他陪着我度过了人生中最最黑暗的几年,我不能用谎言欺骗他。
“是真的。”我深吸口气,做好了准备,“家明,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你恨顾西洲,是他害死了杜家昌……你相信我,我也非常的恨顾西洲,我非常恨他。”
隔着电话,我看不到杜家明的情绪。从他的语气听,他倒是挺平静:“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你恨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哎。”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
听到我在叹气,杜家明笑了:“韩欣,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我拿你当朋友,我知道你也一样。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关心你,我担心,我想照顾你……可是我们是朋友,有些事儿我不得不和你说。”
“我恨周南风。”杜家明说,“他害死了我最爱的亲人,也害死了我最爱的人。如果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算不要命也要弄死他……所以韩欣,你和他在一起,我们,也就不再是朋友了。”
“家明……”
杜家明的态度很坚决,他应该是早就想好了:“没关系,我已经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了。我给你打电话,也是希望你没事儿。只要你没事儿,我就能放心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两个曾经都是最好的朋友。我依旧恨他,但是我希望你能好。”
“家明……”我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别那么难过。”和往常一样,杜家明什么事情都想的很乐观,“等哪天你和周南风分手了,说不定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韩欣,我一定要提醒你。周南风不是什么好人,他也曾想杀你。你和他在一起,会非常的危险的……我能给你的忠告就只有这些了。嗯,要是没什么想说的了,我们就挂电话吧!”
杜家明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对我说这样的话,实在是让我承受不了。我的精神本来就被周南风摧残的不堪一击,听完杜家明的话,我再也忍受不了任何。
“你不要恨周南风。”我含混的说,“你去恨顾西洲吧!他才是我们应该去恨的人,他就是魔鬼!不,不要恨周南风,周南风,他是很好的人。他没有想杀我,没有想杀你哥,也没有想杀我们的孩子。周南风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求求你,不要恨他,去恨顾西洲吧!好吗?去恨顾西洲吧!”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在杜家明听来,逻辑却完全是混乱的:“韩欣,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明白?你说周南风不想杀人,可你又让我去恨顾西洲……顾西洲不就是周南风吗?顾西洲,不就是周南风在法国的另一个身份吗?”
“不,当然不是。”我曾经也以为是,简直是错的离谱,“顾西洲和周南风,他们完全是两个人。”
“为什么?”杜家明听了我的解释,他反而更加的困惑,“韩欣,你喝醉了吗?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你的话我都听不懂呢?”
我握着电话,心里纠结又痛苦。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腮部,我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没,我没喝醉。周南风和顾西洲是两个人,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顾西洲,是周南风主体人格分裂出来的人,他才是害死你哥的真凶。”
杜家明没说话,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到。
这个秘密,像是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炸弹。现在我当着杜家明的面儿把炸弹挖了出来,我也就不怕会被炸的粉身碎骨:“我说的是真的,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周南风,他有人格分裂。他的病很严重,他有各种各样的人格,我见到的,就已经有两个了。顾西洲,是他所有人格中的一个,是最强大的人格……我不是想替周南风辩解或者是狡辩,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周南风爱我,但是顾西洲恨我。你要相信我,家明,周南风真的是爱我的,他是那么说的。”
我说着说着,到了最后已经是哭的泣不成声。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不停的重复着要杜家明相信我。
“哎。”电话里的杜家明也是一声叹息。
我能明白,我也能理解,毕竟杜家明和周南风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情。他们有的,是一条人命的仇恨。无论在周南风身上发生了什么,杜家明都没有理由去体谅,他恨周南风,是理所当然的。
“韩欣。”在我说了那么多后,杜家明一针见血的问道,“你为什么反复强调周南风是爱你的?你不确定他爱不爱你吗?”
要是杜家明三天前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会非常确定的回答他,爱的。那个为了我费尽心思的周南风,爱的。那个为了我买了我难看画作的周南风,爱的。那个为了我拼尽全力和顾西洲的人格对抗的周南风,爱的……可是我不确定,这两天说话难听的周南风,是否还爱我。
好吧,就算周南风不爱我,我也依然放不下他。同样的,杜家明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希望他继续恨周南风。我能做的事情,就是尽量把事情解释清楚:“家明,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就认识周南风。我知道他是什么样性格的人,他可能会有些小恶作剧,但是他不会杀人的。在他知道顾西洲做的事情后,他也很痛苦……你是医生啊!你能知道人格分裂的人有多痛苦,是吗?你要相信我,周南风的痛苦,一点都不比你少,甚至比你还要多……我没有骗你。”
“哎。”杜家明又是一声叹息。
杜家明对周南风的恨意,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四年的时间过去,那恨在杜家明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早就长成了参天大树。即便我说的话是真的,也无疑是蚍蜉撼树,动摇不了任何。
“韩欣。”作为朋友,我说服不了他放下仇恨。可是作为朋友,他还是在为我着想,“周南风要是有人格分裂的话,我劝你……快点离开吧!”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的内心里也是一片迷茫:“他在看医生,我陪着他在看医生。他的病会好的,医生说,他只要坚持治疗,早晚就会好的。”
“韩欣,我当医生也有几年了。”杜家明轻声说,“虽然我不是精神科医生,可是对这种病我还是稍微了解些的。我不清楚法国是什么情况,但是我知道国内,这种病几乎没有被治好的。”
我不愿意相信,我觉得杜家明只是在劝说我:“不会的。大卫医生,周南风的主治医生告诉我,他说周南风会好的,他真的会好的。”
“哎。”这一通电话,我已经听杜家明叹了无数次的气,“韩欣,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糊弄你。人格分裂真的非常非常难以治愈,你接触过周南风的分裂人格,你应该能明白吧?分裂出来的人格,多数都是狡猾的,他们非常难对付。有时候那些人格很会伪装,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杜家明讲了一个真实的案例给我听,在他刚当医生的时候,曾经接触过一个人格分裂的病患。这个病患的其中一个人格,是高智商的罪犯,不仅破解了国家级别的防火墙,他甚至还和国外的间谍势力有联系。虽然他被抓了起来,但是因为他是精神类的疾病,所以不会被定罪。他被关进了精神病医院,没多久就逃了出去。
“那个病患逃出去后,大概过了一年才被抓到。”杜家明说,“找到他时,是在另一个犯罪现场。那个病患在出逃的期间谈了恋爱,找了一个他爱的姑娘……可是他人格分裂的太厉害,他的其他人格,把那个姑娘杀掉了。”
呃……为什么我觉得,杜家明说的,就是我以后的命运呢?
我知道,杜家明不是喜欢危言耸听的人。而且在听了周南风说的那些话后,我也确信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韩欣,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杜家明认真的说,“好好考虑一下你和周南风的关系,不要太早下结论了,好吗?”
我回答不上来,杜家明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是一阵阵忙音,我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发空。就这样,我为了周南风,放弃了我此生唯一的一个朋友。
好在我没多久就开学了,这让我能省了不少烦心的事儿。开学的第一周,事情多的要命。我忙着弄材料听讲座,忙的是不亦乐乎,我几乎没什么时间为这些事情烦心。一直到一周后,我再次接到周南风的电话,我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