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君泓旁边低声说道:“陛下,若是被皇太后知道了,徐太后那边怕是……”
“你倒是个有主意的。”蔺君泓点点头,“不如你告诉朕,到底谁来做此事最为合适?”
他语调悠闲懒散,但是双眸凝霜语气冷冽。那位公公直接吓得脊背出了一层冷汗。再不敢多提这个。
其实蔺君泓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觉得,徐太后最近许是有些太过清闲了。所以才有事没事就会找元槿的麻烦。
所以他只好让徐太后多点事情做。只有徐太后她老人家忙的没法分心去想别的了,才能保证他小妻子的最大安宁和顺心。
这事儿像是一出闹剧一般,在登基大典上骤然发生,而后又骤然消弭不见。
只不过,这一个事情发生以后,即便以往还有些人在同情着皇太后,如今也已经将那些心思都停歇了。
——往年的时候,大家看到的都只是皇太后仁慈和善的一面。所以俱都想着,先皇故去,太子他们又都“出了事”,皇太后的心里想必是最难过的。
但如今看到皇太后连蔺松华都不放过,甚至让个孩童来搅乱这登基大典,百官暗叹她目光短浅之余,也歇了对皇太后还有蔺松华的同情之心了。
登基大典继续举行。
蔺君泓方才已经接受了传国玉玺,如今便是大封百官了。
这是文武官员最为关注之事。
众人瞬间将刚刚蔺松华的那些事情尽数抛诸脑后,全神贯注的留意起此事来。
无人再去理会那什么前小皇孙。
更无人理会后宫里头某个身份十分尊贵的老妇了。
蔺君泓这边发生了一连串的转变。元槿那边,也颇为不安宁。
这一次不只是将要举行蔺君泓的登基大典。不多时后,元槿的皇后册封大典也将要举行。
这是蔺君泓早已安排好的。
在他开来,他的极为重要的日子,需得是和自家小妻子极为重要的日子搁在同一天方才妥当。是以钦天监的人择选了多日,方才定下了今天。
原本还有人担心今日不甚合适。毕竟蔺君泓即位多日后,一直要等上那么多天才能等到登基大典,有些说不过去。
但蔺君泓觉得这个日子倒还不错。
已然出了国丧期,丝竹不再受限,还能好生庆祝一番,和乐不为?
况且,他不认为自己掌控了大局后,还有人能从他手里夺走什么。倒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故而坚决的定了今天。
因此,命妇们今日也齐齐的聚集到了宫里,前来参与到稍后举行的皇后的册封盛典之中。
众人尽皆聚集在元槿的周围,不时的和她说话低语。
说起来,这样的见面,对于元槿来说,还是颇有点有趣的。
回想以往的时候,她还是端王妃。
这些命妇里,有许多是太子妃或者是三皇子妃的好友,又或者是当时的太后她们的至亲。所以,对着元槿的时候,这些人没甚好脸色。
可是,不过短短时日过去,如今元槿早已不是端王妃,摇身一变成了皇后娘娘……
这些原先给她摆脸色看的女眷们,处境就十分尴尬了。
她们坐在众人之间,想要和元槿套近乎,可是又有些害怕碰了壁,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在旁听着。每每有人和元槿说了话的时候得了元槿的夸赞,她们就会不住附和。
但是,被她们附和的那些人,可就不干了。
要知道,那些贵妇是以往就和端王妃就交好的。因此,如今端王妃成了皇后娘娘,贵妇们的底气也是十足,和皇后娘娘说笑起来半点心虚都无。
试问这些贵妇们又怎能忍受得了那些趋炎附势之人的随口附和?
不多时,两边就开始唇枪舌剑起来。
初时还是暗刀子抛来抛去。不多时,就成了明刀明剑。
元槿自顾自拿了茶盏过来,小口小口的抿着,正思量着如今该怎么做才好,忽然,有人不知道说了声什么,所有的妇人都闭了口,开始往一旁行去。
元槿心中好奇,正要详问,已经有宫人匆匆的跑来与她说了。
“回娘娘。有人闯进后宫。所以,太太们不得不避一避。”
元槿大奇。
如果是说家中后宅有人硬闯,那还有点可能。毕竟家中侍卫少,碰上些个莽夫,许是就被人硬闯进去了。
可这宫里层层护卫,单是进入到宫里,就需要费上不少功夫。如果想要进到她这个后宫来,当真是难上加难。
“竟有此事?”元槿诧异不已,拧眉问道:“到底是何人,居然敢硬闯后宫?”
宫人赶忙又出去详问。
她们也是听了人这样说后,小跑着过来提前禀与娘娘,好让大家提前避开。具体细节,倒是还没来的及详问。
宫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了门外,另一个人急匆匆赶了来。
“并非硬闯。并非硬闯。娘娘莫急。”
秋实说着,拎着裙摆小跑着过来,听闻元槿那番话后,赶忙说道:“听说是拿了陛下给的腰牌,所以一路上禁卫军都无人去阻拦。不过,还请娘娘往后避让一下,免得来人冲撞了您。”
元槿听这话,就知道秋实也不晓得来人是谁了。
她原本想要点头应下,可是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蔺君泓给了那人腰牌,让对方来到后宫内。岂不是说明蔺君泓同意那人过来的?
既然如此,想必是同意了对方来见她。
思及此,元槿歇了这个想法,说道:“不必。等他过来后,带他过来见我就好。”而后,她又赶忙吩咐宫人好生安置这些命妇们。
命妇们到底是在后宅里长大的。乍一听闻有人硬闯,而且还是个男人,当即就有些乱了阵脚,忙不迭的往旁的屋子里去。
但是,还没去到旁边,她们想起来这里是皇宫,不能随意乱走,就来向元槿求个主意。
元槿思量了下,让人将命妇们都带去了旁边的偏殿——那里无人居住,而且十分宽敞。命妇们过去了后,若是暂时不能过来,还能在那边坐着闲聊一番,倒也不至于太过局促。
而后,元槿又让人调了一队的侍卫来到宫殿外。
虽说那人拿了腰牌,但是,因为身份未曾严明,到底不敢大意。
更何况蔺君泓那边刚好的登基大典。如今那边不能派人过去问一声,免得扰了那边的仪式。所以无法和那边证实这个说法,
唯有她这里也警醒着点,提前提防着些,免得到时候事情有误再出了岔子。
这般安排下去后,元槿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正想着还有什么遗漏之处,人就已经来到了宫殿外头。
元槿自是端坐在殿内,遣了宫人到殿外责问。
她在屋子里,遥遥可见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正和宫人们在那边对峙。
宫人们问了许久,对方好似都不肯开口。
这时候侍卫上前。
因为侍卫手中持着兵器,所以大汉高高的怒喝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高喊,让元槿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然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着:“莫不是爹爹?”
茫然的往外看去。
虽然说那络腮胡子遮住了颜面,但是,那身形,那样子,分明就是自家父亲邹宁扬无疑!
元槿又惊又喜,已然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觉了。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快步朝外奔去。
殿外之人正是邹宁扬。
此刻的他正被宫人们围在中央,不住质问。
邹宁扬本就不是温和的性子。刚才一路行来的时候,他为了给女儿一个惊喜,所以强压住自己的身份,不曾多说半句。
那样被人追问了一路,都只能用腰牌来挡着。对于邹大将军来说,已然是极其难得了。
可是眼看着就要见到自家女儿了,却硬生生被挡在了屋门外头……
是个爹,就没法忍。
邹宁扬怒了。眼瞅着这些挡着他的禁卫军里,有几个毛头小子还是他手底下人的儿子侄子,邹大将军怒火再也难以遏制,当即高喝出声,想要这几个家伙尽快退散出去。
哪知道如今这年轻皇帝选的人也都不是盖的。
虽然邹大将军气势盖天,可是这些小将们也都没有犯怵。一个个的死守住皇后娘娘的宫殿,半点儿也不退缩。
——有皇上赐的腰牌怎么了?
他们还有皇后娘娘的命令呢!
陛下说了,他不在的时候,娘娘的命令就跟天一样大!
小少年们激情四射,手持兵器,锐不可当。
邹宁扬被气笑了。
他一手叉腰一手不住的晃着手里的腰牌,朝前不住点着,“行啊你们。想要拦我?你们也不看看我是谁!”
“是谁我们也不怕!”冲在最前头的那个侍卫看着他手里那块御赐的腰牌,挺直了腰杆儿说道:“为了娘娘,我们不会怕!”
邹宁扬乐了,朝他扬了扬下巴,“嘿,你叫什么?改明儿我让我家姑娘给你升升职。”
“您家姑娘谁啊?怕是管不到我们吧。”那侍卫嗤道。
众人哈哈大笑。
邹宁扬倒也不恼。
他环顾四周,望见了从殿内奔出来的一个娇俏身影,登时眼睛一亮。
“槿儿?”他惊喜地连笑都忘记了,当即一把推开前头拦阻的所有人,大跨着步子走了过去。
那些侍卫被他拨开的时候,很是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们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胡子拉碴高高瘦瘦的莽夫,居然是个会功夫的。三两下居然就把他们给拨开了。
侍卫们顿时惊的有点头皮发麻。
之前这汉子肯定是在让着他们。
不然,以他的身手,一下子撂下他们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众人正暗自惊奇着,回头一看,顿时头更晕了。
只见那汉子奔到了皇后娘娘跟前,一把……一把握住了娘娘的手……好吧,很快就松开了。
不过,他说的是什么……
“槿儿,许久没见,爹爹可是想死你了。”
槿儿?爹?
侍卫们的眼珠子都快惊得瞪出来了。
之前站在最前头的那一个,现在的腿也是抖得最狠。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拦住了旁边的葡萄,问道:“那、那个人,叫娘娘,什么?”
葡萄刚刚奔过来,所以,并不清楚之前的事情。
她往那边瞅了一眼,奇道:“啊,大将军?大将军回来了?!”
说着,葡萄不住的回头摆手,招呼着刚赶过来的樱桃和孟嬷嬷她们,“是大将军!是大将军!”
之前几人都在元槿的安排下去帮助安抚受惊的诸位命妇了,所以没有在这里。
听闻是邹宁扬回来了,孟嬷嬷和樱桃也是欣喜不已,赶紧赶了过来,欢喜的迎了过去。
侍卫们则是面面相觑,苦笑不已。
敢情刚才拦住的是邹大将军?
那他们对国丈爷这样不敬……
会不会出什么事?
秋实刚才看到了那一幕,再看到侍卫们这样紧张后,不禁笑了。
“你们放心。既然是娘娘让你们来的,自然不会有事。娘娘少不得要夸赞你们尽忠职守呢。”
“果真如此?”少年侍卫们连声问道。
秋实点点头,“娘娘是非分明,断然不会随意处置人的。你们既是按规矩行事,自然不会受罚。”
大家伙儿这才放心了些。甚至还能开始互相调侃起来。
有人就在不住的推着之前站在最前头的那一个,“国丈爷不是说,让他女儿来升你职吗?还不赶紧去领功去?”
之前邹宁扬说自己女儿,大家还没什么感觉。
如今知道就是皇后娘娘后……
大家面面相觑着,忍不住都笑了。
元槿看到邹宁扬后,首先去看的,便是自家爹爹瘦了没。
果不其然。虽然不太明显,但是她仔细瞧过之后,还是发现消瘦了一小圈。
元槿看了心里发酸,禁不住说道:“听说您前段时间病了?怎么没和我们说一声?过后方才知晓,想要做些什么,也是晚了。”
“不过是些小病罢了。当不得什么。”邹宁扬不甚在意的说着,笑道:“若是说了,还不够你们担心的,就已经好全了。”
话虽这样说,但元槿明白,家人都不在身边,他孤身一人在那苦寒之地,也是难熬。
邹宁扬看出了元槿的伤感,哈哈大笑,“若是见不到,你担心一下就也罢了。如今就到了跟前,怎还这样胡思乱想的?”
元槿想想,深觉有理。
她将邹宁扬请进屋里,而后遣了人去偏殿与命妇们说一声,这才笑问道:“爹爹怎的忽然回来了?而且,还悄无声息的。莫不是想吓我一吓?”
说着,她又打量了自家爹爹的样子一番,莞尔一笑。
也无怪乎那些宫人没有认出他来。
如今他长了一副络腮胡子都没有刮,遮去了原本的面容。而宫人们又是寻常见不到他的,就算是偶有几个识得的,在他这副模样下,也自然而然的认不出了。
邹宁扬嘿嘿一笑,道:“其实也没打算这样吓你。不过是看到旁人认不出我了,又想着陛下给了我那横行无阻的腰牌,所以就想着这样来见你。”
说罢,他心满意足的叹道:“倒也有趣。”
元槿哭笑不得。心说得亏了蔺君泓不在这里。不然的话,这俩人凑到一起去,还指不定是个什么情形。
说着话的功夫,外头复又“热闹”了起来。似是有什么人来了这里,而且,身份颇不一般。
元槿正好奇着。邹宁扬已然说道:“刚才还想着将这里安顿好了再请她来。不曾想,人已经到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就要亲自到外头去迎人。
元槿疑道:“谁?”
邹宁扬还未来得及回答,外头已然响起了宫人的急急回禀声。
“娘娘,定北王妃到了,正在外头候着,求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