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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热闹了,奴有些不习惯,便自个先来了,杨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杨逸呵呵笑道:“五月榴花照眼明,一壶浊酒气自清。这大过节的,我自个喝点小酒有什么奇怪的?咱们家又不是买不起酒。”
“杨郎……”琴操欲言又止,眼中伤感的神色并未因他的胡扯淡去。
“琴儿真不用担心,我每天在朝上与众官争执,也有些厌烦了闹腾,所以才没去金明池,自己回家喝了点酒,睡了一觉,感觉心情轻松多了。”
琴操柔柔地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声地说道:“杨郎,你不要总是这样。有什么事你就跟我们说说,你不说我们会更加担心的。”
杨逸久久没有出声,就那么靠在琴操怀里。看着池上波光荡漾,待到琴操再想开口时,他才轻轻吟道:“百丈红尘多遗梦。雁过香残墨未浓。心灯枯灭人初睡,梵楼月冷夜半钟……唉!”
“杨郎……”琴操感同身受,眼中已是泪光迷蒙,“杨郎向来无所不能,此事你就真的没有办法吗?”
“人生从来都不会是圆满的,有些事情注定非人力所能左右。好了琴儿,既然人力难为,那就由老天爷来决定一切吧。对了。琴儿应该会弹奏《广陵散》吧?”
“嗯,杨郎等着,奴这就去取琴来。”琴操小步跑向自己的妆楼,仿佛生怕慢了些,夫郎的心便会碎掉。
杨逸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家里的女人个个七巧玲珑心儿,有些事情想瞒也瞒不住。倒不如这样也好,这就是生活,不太完美但显得更真实。
静寂的庭院,蜻蜓不时点着水面,石榴花开花落无人管。掩映在扶苏花木间的楼阁,高楼外淡淡的白去……
突然,随着一串肃煞的琴声响起,空气中顿时飘荡着一股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纷披灿烂,戈矛纵横。
那激荡的琴声中,又像百战余生的将军站在尸山血海间向天嚎吼,又像高渐离击筑,荆轲仗剑而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很难相信琴操那娇柔的十指,能弹奏出这样的刚烈的琴声来,那慷慨激昂的旋律里,充满了悲壮的杀伐气息,誓死不屈精神,血洗征衣犹战的钢铁意志。
琴声在激荡,杨逸一腔幽思抛泄在空中,心头浮现出那些金戈铁马的沙场岁月。
这曲气势磅礴的《广陵散》由琴操弹来,犹能让人热血沸腾,遥想当年,嵇康在法场上弹奏此曲时,又是何样的旷世之音。
嵇康是世人传颂的美男子,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
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他善琴,娶的是曹操的曾孙女,世传大名,司马氏数次招贤,皆不出。后为司马氏所杀。
嵇康临刑前,三千太学生联名上书,求司马昭赦免嵇康,不准。在刑场上,嵇康顾视日影,从容弹奏广陵散,曲罢叹道:广陵散于今绝矣。
世人慨叹,嵇琴绝响,阮气徒存。
绝响一词由此而来。
听着琴操的琴声,杨逸追思千年,他突然明白古之文人为什么喜欢去凭吊古迹了。
个人的灵魂,与深沉的历史沧桑碰撞时,能让人魂游天地,飞越千年,自身的困扰,在历史的沧桑面前,刹时间变得那么微不足道,轻若鸿毛。精神也就能从现实的烦恼中解脱了出来!
琴操留意到他眉头舒展了开来,看上去又是英姿萧萧,傲气逼人,与刚才的低迷判若两人。
她芳心不禁暗喜,只要个郎没事,对她而言,纵是青丝为弦断三千又何妨?
杨逸抓过酒壶一倾,却发现滴酒没有,不禁有些扫兴,随手便要将玉壶砸出去,临了一惊,连忙收回抱在怀中,这可是俺家清娘收藏的宝贝,不是粗瓷碗,可不能砸。
唉,还是粗瓷碗用得舒服啊,渴得爽快时想砸多少就砸多少,不心疼!
杨逸叹完,转身向亭外大吼:“来人,拿酒来!”
半天过去,院中不见一个人影出现。
杨大学士脸色一垮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人家凭吊历史,我也凭吊历史,我这连酒都没有!就这倒霉样还凭吊历史,天啊!怎么是这样,好歹我也是堂堂三品大学士啊!”
琴操听了噗哧一笑,停下琴声说道:“杨郎等着,奴这就去取酒来,奴今天倍杨郎喝个够就是了!”
“好好好!没酒怎么行,没酒咱们还走不到一起呢!”
奔出凉亭的琴操闻声不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脸上红霞飞起,如回廊边的石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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